從來沒聽聞佟母有什麼在鄉下的親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今天白天。”
“早上你媽鑰匙丟了,請了開鎖師傅來開鎖,還花了兩百多換了這個新鎖。”
劉奶奶提到兩百塊的時候不禁嘖嘖嘴。
老人家一向節約,見不得人亂花錢,菜市場一把鎖才不過二十塊,也不理解隔壁這家平時蠻會過日子的小林怎麼就突然如此浪費。
得知佟母的行蹤,佟霖如釋重負,揪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萬幸萬幸,最壞的猜想沒有發生。
老木瓦房隔音較差,換鎖這種事動靜不小,鄰居知曉也情有可原。
佟霖點點頭,剛想向劉奶奶道謝,就聽見她說:“你媽媽說這兩天你會過來取東西,她走得匆忙,就把東西放我這暫時保管了。”
“你今天來了,正好取走。”
佟霖按下心中的訝異,跟著劉奶奶走進屋內,客廳餐桌邊擺放著一個二十八寸碩大的行李箱和一個精品包裝袋,裡麵是佟母電話裡所提及的新大衣。
她大概猜到了什麼,如出一轍的招數,屢試不爽。
劉奶奶送佟霖到門口,語重心長地囑咐:“你媽媽說你要搬去蘇北的大房子嘞。”
“真好真好,彆回來了,年輕人就是要往外走。”
劉奶奶的祝福真摯得不摻任何虛情,佟霖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在道謝後便轉身離去。
樓道裡聲控感應燈年久失修,在佟霖跨下第一個台階的時候還沒亮起。
她費儘全身力氣抬起二十八寸的行李箱,龐大的體積正正好擋住了腳下的視線。
已經無法分清是行李箱先倒下,還是右腳先踩空,整個人就已經連帶著行李箱一同朝樓下栽去。
右腳正好磕在台階上,近四十斤的行李箱完全砸在右腿上,隨身用品散落一地,給佟母帶的粉絲湯滾落至一樓。
聲控燈終於亮了,昏暗燈光照亮樓梯間的一片狼藉。
一種熟悉的無力感從天而降,如同海上驟降的暴風雨,淋透全身,無處可逃。
沒有歇斯裡底的爭吵,耳邊是呼嘯的寒風,樓道裡是晃動的聲控燈。
聲控燈一亮一滅,佟霖沒有掙紮著起來,她就坐在台階上出神。
高三那年的暑假也是如此。
在錄取通知書發下來後,佟母仔細核對佟霖的分數與A大材料學錄取線,還較真跑去教育局核對。
佟母得知佟霖更改報考誌願的真相時,也沒什麼大反應,隻是轉身繼續切菜,並囑咐佟霖去弄子口的小賣部買瓶醬油。
十七歲的佟霖暗自竊喜躲過了一劫,直到八月軍訓前夕,她與高中同學約了去郊區漂流。
等佟霖回來時,鑰匙開不了門,不論佟霖如何呼天喊地地敲門,無論鄰居如何勸說,這扇門終歸沒有為她打開。
她被關在門外一整晚,倔強地拒絕了鄰居收留的好意,也是這樣坐在樓梯間,正對樓梯拐角處的牆壁,牆麵貼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廣告,天花板右角處的黴點斑駁。
十七歲往後的日子裡,她常常伴隨著一種強烈的被拋棄感,不安如影隨形。
此時大衣外套裡的手機震動,這回是佟母的電話。
佟母似乎毫不意外佟霖會撥打她的電話,她開門見山:“你拿到行李了?”
“嗯。”
“怎麼這麼晚來拿,林景舟呢?他沒送你過來?”
佟母也不在意佟霖是否回答,隻自顧自地交代。
“我去我表姐那了,鄉下這邊空氣好,我最近嗓子常常不舒服,等年前調理好了再回來。”
佟霖懶得揭破佟母的拙劣演技,她正盯著搖搖欲墜的牆皮。
一陣寒風吹過,不堪一擊的牆皮正正砸在散落在地上的粉底霜上。
她挑了挑眉,隻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