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亞特蘭蒂斯,人魚之國。
寂靜的暗藍的世界裡,成群的小魚在隨波蕩漾的海藻中穿行。偶爾能見到發光的魚類,在砂礫中冒出的透明氣泡裡打盹。觸須一啄,氣泡就“啵”地碎裂了。蟹在砂礫上靈巧地爬過,留下了一串足印。
陽光照不進來的火海之穀,立著一個龐大的發光體。明耀的光澤染亮了這一片廣袤的水域。
遊近後,就會看見,那是一座宏偉而美麗的水中城堡。斑斕的珊瑚礁與泛著珠光的白色貝殼,裝飾著它的外牆和階梯。手執三叉戟的金色人魚雕像,立在了堡壘之巔。
安靜的城堡深處,一座華麗的宮殿中。
亮晶晶的寶石從寶箱裡溢出,滿瀉在地毯上。豎琴放在窗邊。蓮花似的燈內,微小的發光海洋生物,充當著在海水中照明的燈芯。
房間的深處,擺放著一枚天然而巨大的貝殼,兩瓣殼兒打開,裡頭鋪著柔軟的墊子,貝殼邊緣被打磨得光滑而圓潤。
俞鹿的眼睫顫抖了一下,饜足地哼了一聲,手臂搭在枕上,露出了一片雪白肩頭。
明明上半身和人類少女無異,她從頭發下露出的耳朵,卻跟精靈似的,形狀尖尖,還支著半透明的鰭。耳朵後方,還開了一道斜斜的鰓,隨著她的動作,輕微地扇動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很少見光,深海魚類大多都長得很隨便,鰓也是猙獰粗獷的一條長縫。俞鹿的鰓,卻是一道銀亮順滑的弧線。閉上的時候,毫不顯眼,仿佛是誰用畫筆沾了銀色的亮粉,在她耳後的肌膚上勾畫了一下。
“公主殿下,早上好。”
一個低柔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身後,一具緊貼著她後背的身體略略動了動,支了起來。手臂鬆開了她的腰。微帶涼意的光滑肌膚相互摩挲,仿佛羽毛擦過。
俞鹿依然困倦,不甚清醒地往枕頭裡縮了縮。耳邊的碎發被撩開了,一個輕柔愛惜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垂上:“公主殿下,您該起了。”
俞鹿癢得縮起脖子,微微皺起了眉,懊惱地躲了躲,再度翻身,用力地拱入了後方之人的懷中,蹭了一蹭,才深吸口氣,不滿地睜開了眼眸。
隨後,她看見了一張美麗的少年臉龐。深黑的發垂下來,暗金的眼珠,仿佛泛著細碎的金,溫柔無奈地凝視著她,輕聲說:“公主殿下,今天是二王子殿下從風海訪問歸來的日子。”
這是俞鹿的寵侍,名叫釋星。
“……”俞鹿的聲音有些含糊,帶著睡不醒的嬌憨,以及昨晚過度使用嗓子所導致的沙啞:“我累了。”
釋星怔了一刹,就明白她的意思,就輕巧地爬起來,身姿矯健。披上衣裳後,他就跪在床邊,雙手慢慢掀開了被子,露出了俞鹿的下半身——一尾閃閃發亮、鱗片由上至下呈現為由淺及深的珊瑚粉的魚尾。
亞特蘭蒂斯,是聞名遐邇的人魚之國,坐擁著海洋深處最先進的文明。俞鹿是亞特蘭蒂斯王的三女兒,也是這裡的公主。
實際上,論武力,人魚既沒有尖牙利爪,也沒有大噸位的身軀,離海洋霸主的等級,還是差一大截的。鯊、鯨之類的生物,戰鬥力都遠在他們之上。
之所以能在這無儘的海域稱霸,並建立自己的王國,人魚靠的是世代流傳的三叉戟的神力,以及智商——比大多數海洋生物更發達的腦子,能讓王族輕易地對海洋萬物進行精神力的控製。
在遠古的時候,人魚其實是從東方的淺海來的。那時候的他們的名字叫做“鮫人”。
隨著人類船隻活動變多,為了不受乾擾,人魚整族遷移到了深海,經過千年混種,漸漸西化。
和陸上一樣,人魚國民根據血統和能力,又分為了三六九等。最高等的王族,能力是最強的,偏下等的平民,和最下等的奴隸,則都柔弱至極。
比如說,人魚可以幻化出雙腿,在陸上與海水裡自由移動。上岸時,鰓會自動合攏,變成兩道不顯眼的紋路。但是,平民每次上岸,最多就維持人形三個小時。要是不找個地方浸濕全身,就很容易會乾渴而死。王族離開大海後,至少可以在岸上待三天時間。
奴隸就不必討論了。沒有通行許可,他們根本就不能私自上岸。
釋星是奴隸裡的例外。
他隻有鰓和人形的腿,沒有魚尾。
在人魚中,這算是殘缺了。
俞鹿是從火海的死亡裂穀裡撿到他的。因為他暗金色的眼眸很漂亮,仿佛釋放出了深海所沒有的星光,所以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因為沒有魚尾,釋星剛來到她的身邊時,背後出現了很多指指點點的聲音——傳得最廣的謠言是,釋星是海女巫的後代,血統受到了詛咒,才會沒有魚尾。
釋星聽了,還蒼白地笑了笑,說自己不在意彆人怎麼說。他越是這樣忍讓,俞鹿就越覺得他委屈,終於有一次大動肝火,當眾處罰了三個胡說八道的侍衛,才讓這些謠言平息了下去。
亞特蘭蒂斯的階層分層森嚴,且根深蒂固,除非通過跨階級的通婚打破,不然是難以跨越的。釋星一沒後台,二沒錢財,連最基本的身份證明、居住證也沒有,連平民也稱不上,就是奴隸的配置。
本來,他是給王族擦鞋都不配的,更彆說是接近公主了。
可以讓俞鹿這樣對他,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他的容貌。
沒錯,人魚都是資深的顏控。
所以,俞鹿一開始隻是讓他當侍從,沒過多久,就讓他上了自己的床。這一呆,就是三年時間,都沒有膩。
此刻,俞鹿閉上眼睛,享受著按摩,同時,慢慢地平息著額頭處隱約的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