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江淼對了對桌號,“大家坐吧。”
所有人都坐下,順著站位依次坐下,方覺夏的身邊就是裴聽頌。會場內並不安靜,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還有陸續落座的藝人。
方覺夏沒有看他,隻輕聲開口,“你不用幫我。”
這樣的語氣連他自己聽都覺得有些冷漠了,但方覺夏隻能這麼說。他將自己的秘密告訴裴聽頌是因為已經露餡,他迫不得已。可他從未期待過因為這個缺陷獲得裴聽頌的“多多關照”,這是他最討厭的事。
他並不自卑,從沒有任何一天因此感到不自信。
很正常,和所有人一樣。
所以他不需要區彆對待。
裴聽頌笑了笑,拿起桌上擺好的高腳杯,倒了些蘇打水放到方覺夏的麵前。借著短暫的靠近開口,“我沒有幫你,我在幫我自己。”
“我知道你很強,不需要我。”他的側臉被舞台上絢爛的燈光打亮,“但我需要一個營業對象。”
“所以我拜托你,”他看向方覺夏,嘴角帶著笑意,“給我留一點發揮的餘地。”
方覺夏撇開眼神。
他的心跳得更亂了,仿佛有一隻手伸進他胸膛,強行撥動藏在裡麵小時鐘的秒針,所以它開始崩潰,開始失靈。
方覺夏喝掉麵前的水,維持著表麵的鎮定。
再次抬頭的時候,身邊經過了一隊藝人,穿著成套的黑色西裝,全是眼熟的人。
“七曜居然坐隔壁。”淩一小聲開口。
裴聽頌聞聲,手托著下巴看過去,看見其中一個染著亞麻色頭發的家夥,好像正對著他們這邊舉起手,賣力揮著,臉上掛著社交性的笑。
梁若。裴聽頌心裡念了一遍這個相當乏味的名字。
他在衝方覺夏招手吧。
裴聽頌扭頭看向方覺夏,隻見他依舊是那副冷靜的模樣,微笑著對那個熱情的家夥點了點頭。
這是很禮節性的動作,裴聽頌清楚。不光清楚,他還知道方覺夏遠不是這樣的人,他會激動,會氣到說反話,會因為聊夢想閃閃發光,也會想要依賴其他人。
這是這些人都不知道的方覺夏。
可他轉念一想,他認識方覺夏也不過兩年,真正相交甚至不足一月。他又了解什麼呢。
他低頭拿出手機,編輯了一下消息。
沒過多久,方覺夏的手機震動一下,他有些奇怪。
[kaleido裴聽頌:你不是想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嗎?自己聽。]
[kaleido裴聽頌:分享錄音 ]
這就是他口口聲聲說要給自己的證據?
沒有拿耳機。
方覺夏想了想,脫了外套從位子上站起來,跟隊長交代了一句,“淼哥,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去吧。”江淼又補了句,“好像從那個門出去就是。”
方覺夏點頭,沒有多看裴聽頌一眼就離開了。
裴聽頌自然是不樂意了,怎麼一給他發消息他就去洗手間。但他也不好直接跟上去,於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灌進去。
“沒想到我們也能跟七曜坐一起了。”淩一自嘲。
江淼對他示意,讓他不要繼續,淩一才低下頭,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們不是第一次和七曜有瓜葛。出道那年的年末頒獎,原本kaleido很早就爭取到了表演機會,但最後一天的時候,他們卻被臨時通知,節目名單發生了變化,他們的表演必須取消。
沒有了表演機會,可他們還是得去,坐在觀眾席上的六個大男孩看完了全場,看到自己三分鐘的一首唱跳被壓縮到沒有,變成了七曜的十三分鐘組曲。
他們知道沒有辦法,誰紅誰有發言權。
也是那一場,裴聽頌第一次有了自尊受挫的感覺。他明白他父親當初對他說的,“你的世界太理想了,你應該看一看什麼是普通人的生活,什麼叫做微不足道。”
會場的明星越來越多,七曜桌的梁若卻站了起來,朝著之前方覺夏走的那個門走出去。
“我就是不舒服,憑什麼那個梁若還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對著覺夏嬉皮笑臉。”淩一沉默了沒有多久,還是忍不住,儘管他說的很小聲,但裴聽頌還是聽見了。
“他做了什麼?”裴聽頌問。
路遠轉了轉杯子,“梁若的資質絕對不是As練習生裡的上位圈,他能出道覺夏卻被趕走,還是以官推的地位出道,這裡麵總有問題。”
“特彆有意思的是,”賀子炎靠在椅子背上,觀察著梁若走後七曜團其他人的反應,“他們團的關係好像不怎麼好。”
淩一想到了什麼,“對了,我記得我們快出道時,這個梁若還來找過覺夏,當時就在公司停車場,我取外賣的時候看到了。”
裴聽頌皺眉,“發生了什麼嗎?”
淩一搖頭,“不知道。我也看不出覺夏的表情,不過他那天晚上沒回宿舍,在練習室睡的覺。”
“彆猜了,可能就是朋友。”江淼給他們挨個倒水,“網上還流傳過他們練習生時期的合照,看照片……關係挺不錯的,笑得很開心。我們都不知情,這些事就彆再討論了,尤其要分場合。”
隊長發話,其他人也沒法再說什麼,大家隻好默默地看著舞台,等待著第一個節目。
這個會場的洗手間並不好找,方覺夏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裡很豪華也很隱蔽,他走到洗手池邊,拿出手機把音量調到最小。
太荒唐了,荒唐到方覺夏自己拿著手機笑出了聲。
他竟然會因為裴聽頌發給他一個錄音,大老遠離開會場找一個僻靜地方去聽。
手指正要點開,門口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
“覺夏?”
方覺夏聞聲抬頭,看到了走進來的梁若。
“太好了,你真的在這裡,我還怕我出來碰不到你呢。”梁若親切地朝他笑,“我們見上一麵太不容易了,你最近還好吧。”
方覺夏握住手機,語氣平靜,“挺好的。”
“我早上在熱搜上看到你的采訪了,真厲害。你和當初一樣,一點都沒有變。”梁若走得更近些,“是不是挺忙的,你知道嗎我給你發了好多消息,你過生日的時候我給你發微信,想跟你出來吃飯慶祝來著,你都沒有回。”
方覺夏笑了笑,他記得自己生日的時候七曜正在日本開演唱會。
但他沒有戳穿,“是嗎,謝謝你,我很久不用社交軟件,收不到這些消息。”
“原來如此。”梁若笑得很燦爛,伸手想要擁抱,但被方覺夏躲開了。
這個動作似乎是令他很受傷,他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失落起來,但方覺夏神色自若,他抬腳準備離開。
“我們一定要這樣子嗎?”
梁若的話令他頓住腳步。
“我們明明是很好的朋友,過去陪著你沒日沒夜練習的人是我不對嗎?”梁若抬頭看向方覺夏,眼神中滿是委屈,“當初的事我很感激你,難道不是因為我們是朋友,你才願意挺身而出的嗎?現在為什麼不理我了。”
“你其實在說謊對不對?你根本就還是在怪我。”
方覺夏沒有說話,他不善應付這樣的場麵,這讓他覺得疲累,有點喘不過氣。
他不想回憶起過去的經曆,他花了很長的時間說服自己,他做的沒有錯,他的挺身而出沒有錯,他堅持自我也沒有錯。
“覺夏,過去的事……”
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將梁若的辯駁打斷,方覺夏抬起頭,看見靠在門框邊的裴聽頌,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梁若扭頭看向他,“不好意思,我們現在有點事……”
“太好了。”裴聽頌沒有聽他把話說完,單手插兜徑直走進去,“我就是要打擾你們。”
梁若忽然間梗住。
“方覺夏。”裴聽頌走到他的麵前,站定,歪了歪頭,“為什麼不回我微信?”
方覺夏一下子愣住。
他本來是要回的……
裴聽頌一把攬住他的肩膀,“上個洗手間磨磨唧唧,我還以為你走丟了。聽了我發給你的東西嗎?”
“還沒來得及。”方覺夏老實說。
“沒帶耳機吧。”裴聽頌往他的前襟口袋裡投進去一枚無線耳機,“回去坐著聽,站著不累啊。”
梁若似乎無法忍受這兩個人的無視,他做著最後的掙紮,“覺夏,你……”
裴聽頌停下來,語氣不善,“本來強哥和隊長囑咐我,出門不要惹事的,我答應得好好地,非要逼我犯規。”
他轉過來,居高臨下打量著梁若,語氣裡滿滿的惡劣,“彆把自己太當回事,不就幫了你一次,自己在心裡感恩戴德就夠了。”
梁若深吸一口氣,“你……你有什麼資格評論我們過去的事?”
“憑我是他隊友,”裴聽頌攬過去的手握住方覺夏的肩頭,“憑我和他朝夕相處,憑他最後實現的那個夢想有六分之一要寫我的名字。”
裴聽頌冷笑一聲。
“你又是什麼?”
梁若用那雙無辜的眼睛瞪著裴聽頌。
“不想說?”裴聽頌作出思考狀,“我替你想想啊……前公司的練習生?分道揚鑣的舊友?還是頂替他的位子出道的人?”
“又要名利,又要友情,還要道德綁架。”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殆儘,挑了挑眉。
“你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