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震顫越發劇烈。
鬼王和許靜仙早已不知所蹤, 頭頂巨石卻一塊接一塊掉落,石壁整片整片出現裂縫開始坍塌。
長明沒有急著走。
他和雲未思貼在懸崖峭壁上,腳下僅有方寸, 搖搖欲墜, 岌岌可危。
長明抬起頭,在尋找這裡的出口。
在小世界與小世界的相連之處, 必然有藕斷絲連的節點。
雲未思卻有些異樣的沉默。
他一直看著深淵下麵聖覺跌落的方向,目光一瞬不瞬。
聖覺臨死前曾經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長, 似乎蘊含著無儘含義。
聖覺想說什麼?
雲未思不是一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 但他下意識覺得不對勁。
他回憶兩人交手的過程。
這些年聖覺的修為大漲許多,今非昔比,雲未思能明顯感覺到, 聖覺實力已然接近大宗師, 全力爆發奮起一戰時, 更可達到大宗師境界。
對方的失敗源於大意,聖覺太過輕敵,以為在自己的地盤上, 就根本不把雲未思放在眼裡, 這最終導致他屍骨無存。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雲未思摸上心口。
熟悉的心跳經由手掌傳遞過來,似乎與以往沒什麼不同。
忽然間,他耳邊傳來一聲冷笑。
嗬。
不, 不是耳邊,是心口傳來的。
雲未思皺起眉頭。
那是自己原本的聲音,還是聖覺臨死前做了什麼手腳?
聽說佛門裡有一門心訣名為玄念通,可以一縷神念躡入對方識海,與之共存, 竊聽對方所思所想,久而久之竊據靈台心魂,甚至奪舍。
難道聖覺不惜以自己為餌,用性命在他心裡種下一縷魔念?
“怎麼?”
長明察覺他的異常,輕輕按住他的胳膊,在身旁問。
雲未思忽然覺得他的手滾燙如烙鐵。下意識想甩開!
念頭剛起,自己又怔住了。
這種焦躁厭煩感,之前是沒有的。
他閉了閉眼,平心靜氣。
“無事,先找辦法出去。”
嗬。
話音方落,冷笑聲又在心底響起。
是他自己的聲音。
費儘心思來此受死,不過是因為他想救周可以,你身上的變化,他可曾關心過?
“雲未思!”
提高了的聲音撥開他眼前的迷霧,讓身軀微微一震。
“你當真無事?”長明又問。
雲未思也有些疑惑。
在洛國的琉璃塔時,長明已經將他的魔氣暫時壓製下去,雖然無法徹底根除,但雲海與雲未思早已融為一體,不會再出現動輒失控的情形。
他低頭看自己手,紅線止於掌心正中之處,淺淡幾近不見,並沒有再更進一步。
難道真是聖覺?
“出去再說。”雲未思道。
長明也無暇多問了,整個洞窟瞬間崩塌,那些冰筍被巨石淹沒,聖覺的屍骨早已被掩埋其下。
“跟我來!”
……
鬼王令狐幽發現自己剛才追逐鬼火而下,卻沒入一片冰海之中。
澄澈的藍色海水在周身飄蕩,冰筍之下,竟是如此琉璃世界。
海水冰寒刺骨,但對鬼王而言卻不算什麼,他早已沒了會受冷熱影響的身軀,就是滔天火海也照樣能生存下來。
讓他凝目冷肅是前方的景象。
一人被鐵鏈纏繞困在鐵柱上,長發在水中飄蕩,頭顱微微垂著,看不清麵目。
令狐幽下意識覺得那個身影很熟悉,對自己很重要。
手臂被抓住。
周身黑焰騰地冒起,他扭頭看向來人,鬼氣森森。
對方僵了一下,似乎被他嚇一跳。
“不能過去!”
何青墨沒有開口,但他的聲音通過神識,清清楚楚傳到鬼王這裡。
“這裡是個陣法,想要離開得找到陣眼,但前麵那個一定是陷阱!”
他比鬼王更早落到這裡,早已把周圍大致察看了一遍,這片冰海一眼望不到頭,而且極容易迷失方向,何青墨在附近轉了三回,第一回看見鐵柱和柱子上的人,第二次繞回來時,同樣地方,鐵柱卻不見了,第三次也就是現在,多了鬼王,鐵柱又冒出來了。
何青墨是神霄仙府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對陣法尤其擅長,師父對他曾說過,普天之下善於布陣破陣者,除了萬象宮宮主遲碧江之外,應該就是他了。
但他卻看不破眼前的陣法。
天下陣法芸芸,讓他轉了許久還研究不出端倪的,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遲碧江親手布下的陣法。
傳說這女人驚才絕豔,卻天生病弱,無法修煉,便將所有精力都放在研究天文術數,占卜布陣之上,終成一代大家。
可惜遲碧江死了,聽說死訊是在上個月傳出來的,但真正死因和死期都無人知曉,也不知其中又有什麼內幕。
何青墨將亂七八糟的思緒拉回來,發現鬼王不知何時已經震開他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心下大急,衝上前要把人攔住,卻沒想到鬼王冷不丁出手,一言不合黑焰衝天,順著海水湧來,瞬間將他推開,黑焰猶如實質化為繩索,將何青墨捆住動彈不得。
“那是陷阱,彆上前去!”
鬼王輕飄飄瞥他一眼,陰氣懾人,何青墨隻覺渾身血液都被凍住,差點說不出話。
先前化敵為友之後,鬼王與他們相處了兩天,這兩天裡,對方就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一樣,對什麼都感到新奇,跟前跟後,問東問西,何青墨布陣的時候他也沒放過,連陣法的基本排布規則都問了個底朝天,將何青墨問得很不耐煩,雖然最後也不知道能記住多少,但他跟鬼王因此熟悉起來,甚至知曉了對方過往經曆,何青墨還以為兩人已經算得上是朋友了。
再看此時鬼王那一眼,猶如在看螻蟻,何青墨毫不懷疑,對方隨時會殺了自己。
什麼朋友,狗屁朋友,那全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一條紗綾飛來,將鬼王身前去路擋住。
許靜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跟鬼王交上手,她的修為自然比一心研究陣法的何青墨高出許多,鬼王也覺棘手,一時半會還真沒法將許靜仙驅逐。
鐵柱上綁的人卻緩緩抬頭。
鬼王目光觸及對方,不由心神一震。
救我……
他聽見那人如是說道。
“你瘋了,那鐵柱上哪裡有人,綁的是一具白骨骷髏罷了!”
鬼王置若罔聞,他對想要攔住自己的許靜仙視同仇讎,黑焰從他周身暴起,又鋪天蓋地漫卷向許靜仙,趨勢洶洶,殺氣騰騰。
前兩日逮著他們問問題,甚至有些呆萌的鬼王已經蕩然無存,許靜仙唾棄曾經看走眼的自己,混跡殘酷的江湖那麼多年,她竟然還對鬼王的遭遇有過那麼一點點的同情,然而眼前這個出手就想殺了他們的鬼王,才是真正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黑焰舔上袍袖立刻得寸進尺,蔓延到整個袖子,進而包圍全身,靈力根本震蕩不開,紗綾被黑焰死死絞住,許靜仙隻能眼睜睜看著鬼王一步步走向鐵柱。
白骨周身似有鬼火縈繞,星星點點,幽藍鬼魅,引誘他的心神。
殺了他們,她就會活過來。
殺了他們。
殺!
許靜仙看著鬼王走到半途,腳步停住,還以為他忽然醒悟過來,卻不料對方轉身朝他她伸手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