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道友點點頭:“你說得是,我們走吧。”
她朝陳老叟告彆,後者好不容易碰見一個旗鼓相當的棋友,很是依依不舍,還送了他們一個食盒,說裡頭都是些剛做好的家常菜,讓他們帶回去用,還讓他們回去幫忙順路給鎮西棋盤街陳宅捎個口信,就說家裡的老人得晚幾天才回去。
主人家如此熱情,遲道友也不好推拒,二人告辭離去,在夜色中離開彆莊。
走出一段路之後,孫無瑕越想越是不對。
紅蘿鎮又不是什麼京城副獨,便是有錢人,也不會有在郊外建彆莊的道理。
他猛地回頭看去,茫茫夜色中,風雪彌漫,遮天蓋月,哪裡還能看見白日裡那座漂亮的宅子?
孫無瑕咯噔一下,暗自倒抽一口冷氣,回頭問同行女伴:“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妥?”
遲道友搖搖頭:“我沒在陳老叟身上看見妖氣。”
孫無瑕不放心:“你把食盒打開我瞧瞧。”
食盒打開,裡麵是猶有熱氣的菜肴。
紅燒獅子頭,四喜丸子,蔥油拌麵。
香氣從盒中飄出,轉眼又消散在風中。
是正正經經的食物,不是什麼精怪幻術變出來的枯枝敗葉。
但孫無瑕還來不及鬆口氣,就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
“無瑕!”
師叔賀柏不知為何竟出現於此,他匆匆趕來,停在二人幾步開外,麵色冷肅嚴厲。
“無瑕,速速過來!”
“師叔?”孫無瑕正奇怪,手腕已被遲道友捏住。
後者低聲道:“彆過去,他身上有鬼氣。”
話音方落,對麵的賀柏也厲聲道:“無瑕,快過來,這妖孽根本不是遲道友!”
孫無瑕既沒從賀柏臉上看見鬼氣,也沒在身旁少女身上感覺到妖氣。
但這兩個人裡,必然有一個是有問題的。
到底是誰在說謊?
他一時竟拿捏不定了。
紅蘿鎮昨夜鬼哭神嚎,孫無瑕也沒覺得怎樣,此刻身處荒郊野外,身邊兩個熟人卻變得如此陌生,他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恐懼。
……
卻說長明後背貼著牆壁,胸膛起伏,劇烈喘息。
他的折磨不僅僅來自手背狐毒感染身體的灼燙,還有這股灼熱蔓延至心口的劇痛。
離雲未思越遠,灼燙和疼痛反倒稍稍緩和下來。
連藥鋪夥計和江離見狀過來攙扶他坐下,長明也覺得毒發痛苦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如是幾次,他隱隱對這狐毒有些心得了。
狐精擅魅,但狐毒的棘手,並非隻在表麵。
毒素會通過皮肉骨血,侵入靈台,與元神共鳴。
對於中毒者而言,越是親近之人靠近,毒性就越強。
但難道,他在毒發時,就再也不能靠近對方了?
長明痛苦稍減,麵色依舊潮紅,他抬眼去看雲未思。
對方鬆開手之後就沒有再靠近一步,隻維持不遠不近的距離,眼中微瀾泛起,似有千言萬語,卻最終佇立不動。
如果有一絲傷害到他,對方寧肯壓抑自己,不再靠近。
長明忽然讀懂雲未思的意思。
冰山下也許有噴薄欲出的熔岩,但冰山苦苦壓抑,絕不肯令那熔岩輕易滲出一星半點。
他不知道自己從前與雲未思究竟是如何相處,也不知道自己對雲未思,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但他自醒來之後,入目所見,皆是對方,起居飲食,白日黑夜,都有對方相伴左右。
這道身影已經成了習慣,以至於看見對方眼中的落寞,長明竟覺心口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難以形容,卻不是狐毒又重新發作的疼痛。
為此,長明深吸口氣,勉強捺下毒性,往前伸手,冷不防踉蹌一下,雲未思下意識伸手扶住他,他也順勢握住對方臂膀。
灼熱的痛楚又開始發作了,但長明卻不肯讓對方再鬆開手,反是衝他勉強一笑。
“沒事,你看,我可以忍,你不必躲開。”
雲未思身軀微震,意欲抽手,卻被長明緊緊抓住。
“我不知道從前我是如何與你相處的,但從今往後,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