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湛兮屈指敲了敲門。
裡麵傳來腳步聲。
年屆五十的館長從裡麵打開辦公室門,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驚訝道:“程默老師?你怎麼來了?”
鬱清棠驀地一驚,下意識回頭望,身後空無一人。
她才慢慢地將視線落到美術館長注視的程湛兮身上,狐疑地來回打量著二人。
館長和程湛兮交換眼神。
美術館長:我演得還可以嗎?
程湛兮不忍直視地閉眼:太浮誇了。
美術館長把下巴合上,往邊上讓開道路,道:“請進吧。”
兩人進了辦公室,館長將提前泡好的茶端上來,笑嗬嗬的坐在旁邊看熱鬨。
“你是程默?”鬱清棠開門見山。
她沒有表露出任何驚訝,不知道是掩藏得極好,還是完全無動於衷。
現實的發展和程湛兮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程湛兮原以為鬱清棠會很想見程默本人,結果還要自己施展渾身解數才能讓她願意見程默一麵,見到是自己也沒有表現出絲毫驚喜,信心早就打擊得半點不剩,如今平靜地承認:“是。”
“找我來乾什麼?”
“我本來是想送幅畫給你。”
“我不需要。”
“所以我說是本來。”
“但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
程湛兮輕輕地呼吸了一下,方笑著說:“不客氣。”
鬱清棠看出她笑容下的苦澀,不知怎麼生出一絲不忍,她認真地看向程湛兮:“你的畫很好,是我不懂欣賞。”
程湛兮笑笑沒說話,她要的並不是這個。
“回家吧,時間不早了。”她主動提出來,聲音輕柔。
鬱清棠默然兩秒,說:“好。”
美術館長又送她們出來,一直到大門口。
夕陽下的美術館美輪美奐。
程湛兮和鬱清棠上了同一輛公交,這條街人流量大,公交常年擁擠,兩人上車已經沒有空座了,連吊環都隻剩一個,程湛兮讓鬱清棠抓著,自己憑借著身高優勢直接握住了上邊的金屬扶手。
鬱清棠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低垂著視線,不知道在想什麼。
公交車司機都有顆賽車手的心,到路口拐彎猛烈,整個車廂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人們控製不住地往旁邊倒。
鬱清棠也不例外。
她抓著吊環的手背青筋迸起,也沒抵擋住身體的慣性,這時一隻溫暖的手臂伸過來,從後麵攬住了她的腰,幫她穩住了身形。
鬱清棠的背緊緊貼著女人柔軟起伏的曲線,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車身平穩下來。
程湛兮鬆開了手。
鬱清棠心裡湧上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失落。
程湛兮比她高小半個頭,溫熱的氣息剛好呼在她腦後,存在感強烈,鬱清棠偏了偏頭,去看車廂裡其他的人轉移注意力。
她目光忽然一凝。
在車廂的前半段,一個身高約170的男人,短發,黑T恤,滿臉的痘印,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左右四顧,一邊將身體貼向前方穿牛仔褲的女生,不斷地磨蹭著。
女生發現了,遠離了一點,男人又貼了上去。
鬱清棠看著,抿了抿嘴,沒有作聲。
“鬱老師?”程湛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鬱清棠耳朵聽到了,卻無暇回應,她看見男人拉開了拉鏈。
女生快嚇哭了。
“鬱老師?”程湛兮奇怪,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神色驟然淩厲。
鬱清棠心急如焚,正想看看有沒有人能出來製止,卻看到一道人影迅速撥開擁擠的人流,一腳照著猥瑣男狠狠地踹了上去。
猥瑣男身後的人呼啦一下紛紛退向兩邊,男人後背重重砸在地上,一聲悶響,一時爬都爬不起來。
那人又上前,補了一記肘擊,對方仰著脖子痛叫了一聲。
程湛兮將男人兩隻手臂乾脆利落地反剪在身後,膝蓋則死死地抵著對方後背,一甩長發仰頭問道:“誰報下警?”
她栗色長卷發披散在身後,露出一張漂亮深邃的臉,身上優雅的鈷藍色長裙和生擒猥瑣男的行為格格不入,鬱清棠足足愣了好半天,方張了張嘴,想說她來報警,那個被占便宜的女生一臉絕處逢生的後怕,拿出手機,聲音裡帶著哽咽:“我報警。”
程湛兮緩了口氣,說:“再來個男的,幫我按住他,彆讓他跑了。”
這才有個身強力壯的成年男性幫忙扣住了猥瑣男不住掙紮的肩膀。
“鬱老師。”程湛兮騰出了空,對鬱清棠道,“你到站直接回家吧,我把這畜生交給警察叔叔。”
鬱清棠沒說話,難得堅定地搖了搖頭。
程湛兮笑:“那好吧。”
說來巧了,這片兒剛好是程湛兮之前抓小偷的那附近,她去警局做筆錄,招待她的是上回那位女警察。
女警一見她就笑:“是你啊。”
程湛兮接過遞來的水,喝了一口,也笑起來,說:“我是良好市民。”
女警和她開玩笑:“怎麼樣?考慮一下加入人民公仆的隊伍?人民需要你。”
程湛兮裝作為難地說:“可是我已經加入人類靈魂工程師的隊伍了。”
女警吃驚道:“老師?”
程湛兮笑著點頭。
女警給她豎了個拇指。
她目光轉向鬱清棠,道:“這位是?”
程湛兮自豪地介紹說:“也是老師,還是班主任。”
女警十分捧場地說:“厲害厲害。”
鬱清棠:“……”
厲害在哪兒?
做完筆錄出來已經華燈初上,車輛在城市的街道彙成一條長龍。
程湛兮明天的飛機,要早起,不能再賴著和鬱清棠同路,她在路邊攔了輛出租,打開後車門送她上去。
“我接下來兩周都不在學校。”程湛兮彎下腰,從外麵看進車裡的女人,說。
“嗯。”
程湛兮等了會兒,沒有等到下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帶上車門。
玻璃車窗在麵前緩緩降下來,程湛兮立刻彎腰湊近,道:“有話和我說?”
鬱清棠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說:“你是程默?”
“是啊。”程湛兮莫名其妙,剛剛在美術館不是說過了嗎?
她不會剛剛才反應過來吧?!自己這一路上白傷心了?!
鬱清棠說:“一路平安。”
程湛兮問:“說完了?”
鬱清棠挑了挑眉,表情看起來竟有一分生動:“嗯,說完了。”
她升起車窗,嘴角有笑意浮現。
明明話這麼多,取一個藝名卻要叫默,這是缺哪兒補哪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