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朔廷初次遇見葉芹的那年,也是八歲。
那段時日他正是貪嘴的時候,喜歡吃各種零嘴小食,尤其偏愛酸甜的糖葫蘆。
他和蕭矜曠了學,跑去葉府找葉洵玩。
葉府的人恭敬招待他倆,卻告知葉洵尚未下學,還需等上小半時辰才能回府。
季朔廷和蕭矜一合計,若是現在回去家中人定能發現他們曠學,且小半時辰也不算太久,便留下來等候。
葉洵所住的庭院風景好,視野也開闊,兩人就坐在院外不遠處的涼亭之中。
蕭矜躺在木椅上睡覺,季朔廷一邊吃著帶來的那些零嘴,一邊朝葉洵的庭院張望。
他的餘光似乎看見有一抹藍色從門邊很快地飄過去,但轉眼看去時,卻什麼都沒有。
季朔廷覺得奇怪,想喊醒蕭矜將此事說給他聽,卻見他睡得正香。
他想了想,便站起身自己走過去。
庭院的門敞著,門口沒有下人守著,他往門邊一站,就看到院子裡蹲著個藍色的小身影。
季朔廷心說他方才果然沒有看錯,就是有個藍色的身影飄過去,應當就是麵前這個人。
那小身影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勉強能看出是個藍色,兩條辮子亂糟糟,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麼。
“喂。”季朔廷喊了一聲。
那個身影沒有絲毫反應。
他滿腹好奇,抬步走過去,一邊靠近一邊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這院子中,你在做什麼?”
那人也沒有搭理。
他走到邊上一看,就見蹲在地上的人是個小孩,淩亂的發遮住了大半邊臉,稍稍露出孩子才有的稚嫩臉龐。她掌中全是泥巴,掌心放著一個像是剛搓出來的泥丸。
太臟了。
季朔廷看到這人的第一眼,就是這麼個想法。
許是府中下人的孩子,一時沒看住才讓她跑了出來,在地上玩泥巴。
瞧著身形瘦小,約莫五六歲的模樣。
季朔廷剛要說話,就見這小孩一下抬起手,把泥丸往嘴裡送。
說是遲那時快,季朔廷一個上前,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將泥丸送進嘴裡。
她的手腕很細,完全沒有力道在其中,被這麼突然一捏,掌心一抖泥丸就落在地上去,由於搓得很圓,還滾了兩圈。
“你吃這泥巴做什麼?”季朔廷不解地問。
卻見眼前人根本不應答,低著頭看著掉在地上的泥丸,似乎根本看不到季朔廷一般。
她低著頭看了一會兒,忽而又伸出了另一隻行動自如的手,用拇指和食指撚起了泥丸,長大了嘴巴往嘴裡送。
季朔廷又一把抓住她的另一隻手,奇怪道:“你……難不成是個聾的?”
兩次往嘴裡送都沒能成功,麵前這小人終於抬頭,與季朔廷對上了視線。
她的眼睛又圓又大,睫毛密長,臉蛋雪白,隻是上麵沾了很多泥巴,還有明顯的泥指印,應當全是她自己蹭上去的。
她先是盯著季朔廷不動,似乎在思考什麼,須臾小小的眉毛皺起來,露出一個相當於生氣的表情來,張口便道:“賠我。”
季朔廷十分訝異,“不是啞巴?那你為何不理人?”
一問,她又不搭理了。
季朔廷隻當她性子古怪,想把她拉起來交給府上的下人,卻沒想到她倒是倔得很,一屁股坐在泥坑裡,不願起來。
他不像蕭矜,若是蕭矜見了這種情況,眉毛擰得都能夾死蒼蠅,躲得遠遠的,不靠近這個小泥人。
但季朔廷並不在意這些,他蹲下來,歪下頭去尋找麵前這小姑娘低下去的眼睛,與她對視,“為何不走?”
“糖葫蘆被你踩到了。”她說。
季朔廷一低頭,就看到自己的左腳踩著她方才搓的泥丸。
她自說自話,完全不理人,但從身上穿的錦衣來看,那絕不是下人該有的穿著,可若是府上的主子,怎麼會臟成這副模樣?
季朔廷的眸子一轉,說道:“我有糖葫蘆,你吃不吃?”
這句話一出,季朔廷才確認麵前這小姑娘並不是個聾子,因為她立馬就把頭抬了起來,亮盈盈的眼眸直勾勾盯著季朔廷。
這下她變得乖順了,被季朔廷輕易給拉了起來站直,眼睛一直看著他。
“那你站在這裡等著,不許再吃地上的泥丸,我現在就去給你拿糖葫蘆。”季朔廷瞧著她比自己矮了一頭,不由想起府上的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