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朔廷盯著她,沉默良久。
最後也沒能探出葉芹究竟是什麼想法,總之這樁親事因為葉芹的拒絕,告吹了。季琛將季朔廷喊去房中聊了許久,最終達成了共識。
季家可以向葉家提親,其時間不限,但季朔廷不可再行逆反之事,尤其是去春風樓點小倌這種說出去令人詬病的行為。
季朔廷應下了,回去後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葉芹為何會說出那種話。
他自認為對葉芹足夠好,無微不至,極其體貼,從未凶過她一句話,卻沒想到四年的相處,最後換來了葉芹的一句“你不愛我。”
他更不明白葉芹究竟是如何窺探到他真正的內心的。
竟讓她發現,他從未動心。
葉芹對他而言,更像是閒暇時間的消遣,乖巧率真,幾乎沒有脾氣,就算是不高興了,生氣了,稍稍哄一兩句便立馬又開心起來。
與其待他長大,讓季家給他挑選一個家世出眾,賢惠溫婉,又有些手段掌管後院的妻子,倒不如將傻傻的葉芹娶回來,好拿捏,也好相處。
得季家的庇護,葉家約莫也是求之不得,這是一樁雙贏的買賣。
但葉芹不同意,她看出了季朔廷並不愛她。
葉鼎當然可以不顧一個傻女兒的意向將人嫁過來,但季朔廷卻不想強迫葉芹。
強娶又算什麼本事?
季朔廷想訂親的念頭本來就不強烈,加之葉芹拒絕,於是便將議親一事擱置了。
十一的年歲一過,葉府就困不住葉芹了,隻要葉洵出門,她必定要鬨著一起。
葉洵向來疼寵妹妹,什麼要求都應,即便不合規矩卻還是總帶著她出門,葉鼎本就不管他,又器重葉洵,便由著他去。
如此一來,季朔廷經常在與葉洵會麵時見到葉芹,反而不用頻頻去葉府了。
經過之前被拒一事,季朔廷莫名對葉芹多留心觀察起來,他十分好奇葉芹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窺出他內心所想。
或是她其實並不知,隻不過單純不想與他訂親而已。
如此細致地觀察起來,沒看出葉芹有什麼洞察人心的能力,倒是看出她平日裡的小習慣小動作不少。
比如她吃東西的時候喜歡甜鹹摻著吃,吃兩口甜的就要吃一口鹹的;還有她情緒緊張時,會用食指摳一些東西,難過的時候多數安靜,極少說話,碰到討厭的東西則直接無視;她坐著的喜歡用手肘撐在葉洵的腿上依靠,這約莫是幼時留下的習慣,葉洵正幫她改正。
還有她如若是看上季朔廷手上的東西了,就會叫朔廷哥哥,若是季朔廷那裡惹到她了,她就改口學著葉洵喚季少。
還有其他細碎的小習慣,發現這些之後,季朔廷才將葉芹看得分明。
她仿佛是介於人和動物之間,有著動物的懵懂率真,卻也有著人的情緒和智慧。
葉芹並不是傻子,隻是較於同齡人沒有那麼聰明而已。
季朔廷好像有點明白葉芹拒絕訂親的原因了,她不是誰隨隨便便哄了幾句便什麼都應答的人,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和思考,為自己選擇。
不過日子還長,他倒是不急著與葉芹訂親。
十四歲末,大旱之年,連續半年一場雨未落,麥苗養不活,糧食短缺。
百姓顆粒無收,卻還要麵對官府的大肆征稅,其中岩縣等地的百姓因沒有糧食而流離失所,餓死之人不計其數,開始往雲城奔逃。
然多地糧價哄抬,造就餓死之人數不勝數,雲城更是緊閉大門,將各地逃來的難民拒之門外,用以官兵驅逐。
皇帝得知之後,一怒之下罷免雲城命官數十,撥銀救災,葉鼎上任知府,開放城門救濟難民。
冬去春來,萬物複蘇之際,一場遲到許久的大雨才落下來。
季朔廷跟著蕭矜策馬出城,一路朝北而去,所經之地皆是屍橫遍野,瘦得僅剩一把骨頭,俱是這場旱災之下活活餓死的冤魂,沒撐過這個冬天,也沒等來賑災之銀。
然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蕭矜與季朔廷合力探查之下,才發現這場災難雖然始於旱災,但後來橫征暴斂,緊閉城門,哄抬糧價皆是葉家一手策劃,用那麼多無辜百姓的性命當做一場算計,換得皇帝震怒,革了雲城知府的職位,讓葉鼎頂替。
千萬百姓皆成為權柄鬥爭的犧牲品。
季朔廷看著滿地屍體,觸目驚心,回府之後數夜難眠,恍然入睡也會被那地獄慘景驚醒,落下滾燙的淚。
他明白,葉家當除,否則雲城將不得安寧。
其後半年,季朔廷不去葉府,更不見葉芹,隻在書院,蕭府,和自己家中往返,不去任何地方。
他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脫去了年少的稚氣,心機越發難測,麵上端著俊朗和善的笑容,更叫人猜不出其情緒來。
七月末,一封邀帖送到季府,落到季朔廷的手中,他看著邀帖沉默不語,有些出神。
是葉府的邀帖,為葉家嫡女及笄所辦的宴席。
這場宴席的目的再明顯不過了,就是為葉芹擇婿。
“賀禮備好了,仔細時辰,彆去遲了。”荀萱在一旁說道。
“不去。”季朔廷將邀帖撂在桌上,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說道:“要念書,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