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雖是以嫡女及笄的名頭辦了宴席,卻還有另一層用意。
半年前的一場旱災,死了周圍縣城難以計數的百姓,舊任知府被革職,葉鼎上位。
升官本是大喜,但有那麼多條人命墊在下麵,無人敢明目張膽去葉府賀喜。如今旱災平息許久,葉鼎上任之後也將雲城治理得井井有條,自然就有不少人上趕著來巴結,於是這場及笄宴也是變相地慶賀葉鼎接任雲城知府的宴席。
葉府從一大早開始就極為熱鬨,葉洵也跟著起了個大早迎客,一直忙到快晌午,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待到臨近午膳開席,季朔廷與蕭矜才結伴姍姍來遲。
蕭矜說道:“奇怪,你不是說不來嗎?”
季朔廷說:“我娘說這趟必須要來。”
葉洵很快就迎上來與二人打招呼。
自從半年前的旱災之後,蕭矜與季朔廷有一段時間未曾與葉洵聯係,再後來見麵時,關係已是再回不到從前,麵上仍舊笑嘻嘻地稱兄道弟,內地裡卻早就充滿著算計,如同三個虛偽的人搭起了一台戲,心照不宣。
葉洵與二人寒暄過後,將人引去湖邊的偏院,說道:“少輩們都在後頭,幸虧你們來得算是及時,還能趕上熱乎的飯菜。”
三人往後走著,蕭矜朝府中來往的下人們看了一眼,突然開口,“葉少,聽說在令妹及笄之前,就已經有人上門提親了?”
葉洵笑道:“你聽誰說的?”
蕭矜就說:“忘記打哪聽的了,不過如今你爹是雲城知府,誰不想娶知府千金回去?”
葉洵聽了這話,有點生氣,說道:“舍妹生得沉魚落雁,乖巧可愛,任誰看了不心生喜歡?將來她要嫁的人必會是一心一意愛她的人,那些看中名譽地位的勢利之人沒資格娶她。”
蕭矜笑出聲,“你說得對。”
他的笑聲倒沒什麼特彆,可葉洵總覺得彆有深意。
在他眼中,葉芹自然是哪哪兒都好,可大家心裡都清楚,葉芹摔壞了腦袋,說好聽點就是比尋常人要呆一些,說難聽點就是小傻子,若不是看中她知府嫡千金之名,想與葉家攀上親戚,誰願意娶一個傻子呢?
葉洵如今在家中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加上葉鼎又不怎麼管葉芹的事,沒有重大利益牽扯的前提下,隻要他不鬆口,葉芹是不會被輕易嫁出去的。
季朔廷落在後麵,一直沒有說話,偶爾低眉沉思,也不知在想什麼。
三人一時無話,來了湖邊,葉洵對他倆說了兩句客套話便轉身離去,讓蕭矜與季朔廷二人隨意逛逛。
湖邊的亭中,橋上站著三三兩兩的少年,人並不多,但都在相互談笑,是以看起來也有幾分熱鬨。
蕭矜的交際廣泛,名聲又不小,他一出現就有不少人瞧見,陸續圍過來,與他二人攀談。
季朔廷麵上帶著笑,時不時應一兩句,有些漫不經心。
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隻覺得麻煩,大多時候都是坐在邊上聽他們左一句右一句地說著,鮮少投入話題。
他的目光總是一圈又一圈地掠過周圍,從一個個少年的身上晃過去,像是漫無目的地亂看,又像是在尋找什麼。
蕭矜看出來了,便打發走了周圍的人,自己往石椅上一躺,說道:“你對葉府熟悉,就不用我陪著你去逛了吧?”
“我何時說我要逛了?”季朔廷奇怪地反問。
“你不想走,隻是你的眼睛想走而已。”蕭矜閉上眼睛,笑了一下,說道:“你就算是去找都不一定能找到,更何況隻坐在這裡看,府上都是客人,豈能將她一個剛及笄的姑娘放出來亂跑?”
季朔廷沒說話,沉默半晌,起身離去。
若是放在尋常人家,自然不會讓剛及笄的姑娘出來見外客,但是葉芹是個例外。
她一定會悄悄跑出來,而父親的漠視和兄長的溺愛,也不會對她多加阻撓,她現在一定躲在某個地方。
季朔廷心中倒是有些猶豫了,他不知道應不應該去看看葉芹。
已經有半年未見了,現在既已來了葉府,見她也就是順便的事,但季朔廷心中總有一股阻力,阻擋他去找葉芹。
他滿腹心事,越走越偏僻,隻想去清靜的地方,從湖邊繞到閣樓之後,聽到前麵有人在說話。
他耳力向來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行過一扇小石門,就看到小庭院中的樹下站著兩個人。
一眼看去時,季朔廷先看見一抹杏黃色的身影,稍稍轉過身來,便是葉芹的側臉。
她的對麵站著一個身量比她稍稍高一些的少年,麵上帶著溫和的笑正與她說話,還抬手從她的發上撚下了什麼東西,然後微微低下頭湊近她。
是了,又是這樣。
葉芹不會老老實實地待在房中,她一定會悄悄跑出來,然後被隨便哪個人騙到偏僻的角落裡。
上回是齊銘,這回是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
她總是很容易上當受騙。
季朔廷站在門邊,樹下的兩人都沒有發現他,他看到那少年拉起葉芹的一縷小辮,在指尖揉捏,那神色像是在說什麼甜蜜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