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敘言提出前往傷病營巡視,守將雖然不解卻照做。天上灰蒙蒙,隔著幾十步外,程敘言就聽得呻.吟聲,待他進入營內,密密麻麻的傷兵或躺或半坐,有的士兵腿斷了,簡單包紮後躺在木板床上,臉上通紅明顯是高熱。幾名大夫忙的團團轉,大冬日汗水直流。
守將歎氣:“冬日裡傷著還好,有的治。若是夏日殘肢還會長蛆。”守將曾經見過一眼,回來惡心的半個月沒敢吃肉。
“莫不是沒有大夫醫治?”程敘言麵色不虞。殘肢長蛆也太嚴重了。
守將無奈:“治了。可大夫少藥材少,給那士兵包紮後又去救下一個,那士兵也是個粗心的,病處沾了生水又逢夏日高溫,什麼惡心的都來了。”
四下都是痛楚聲,守將的聲音沉重如山嶽:“這些年邊關並不太平。”國朝內的每一刻寧靜與平穩,都是邊關兵士拿命往裡填。
之前先帝突然駕崩,上京局勢不穩,邊外的戎人蠢蠢欲動,幸好有殷老將軍坐鎮才守住邊防。
十五皇子也迅速穩定京中局勢順利稱帝,內憂已平,關外的戎人才老實。
“啊——”陡然一聲慘叫拉回程敘言和守將的注意力。
程敘言大步而去,發現一名軍醫在給一名斷手的士兵上藥。程敘言拿過藥膏嗅聞。
軍醫大怒:“你乾什……”他看到程敘言的武將袍,又見守將跟在程敘言身側,後麵的斥責才咽回去。
“本官略通醫理,讓本官瞧瞧。”程敘言用鑷子查看傷兵的斷肢,又給傷兵號脈,“他風邪入體,不止外敷,還得內驅毒。”程敘言頭也不抬:“紙筆伺候。”
守將立刻搶過藥童手裡的筆墨置於程敘言身前,靠著簡陋的木板,床程敘言開方子。隨後程敘言又給傷兵處理傷處:“這藥膏效用不佳,晌午本官命人給你們重新送一批來。”
隨後程敘言又去看下一個傷重士兵。守將一直跟在他身後打下手,待正午時候程敘言才離去,隨後有專人重新送來一批藥膏。
午後,程敘言查看大雁關輿圖,分析現在局勢。他憐憫傷兵,又言之有物,短短幾個時辰便令守城將領心服口服。
程敘言飛快熟悉大雁關的一切。然而元宵節亥時,遠處的府城煙火,照亮戎人猙獰的麵孔。
守將立於城頭,手中刀刃沾滿血跡,守城士兵潑滾油砸巨石,仍然抵不住源源不斷的敵人。
“快去告訴程將軍,這是戎人的先鋒隊——”
話音剛落,一名身材魁梧的戎人跳上城牆,彎刀在火光下閃爍噬人冷芒,即將砍下守城士兵的頭顱。
利刃刺破肉.體的聲音傳來,守城士兵卻未感覺疼痛,而眼前的戎人卻直直摔下城牆,對方的胸前赫然紮著一把鐵刀。
程敘言喝道:“將府中盾矛搬來。三人一組,一人持盾兩人持矛。”
守將微怔,隨後暴喝:“還不照做!”
程敘言挑了一杆長木倉,為守城士兵爭取時間。大雁關的守城將士也是在那一晚才驚覺文官也非柔弱人。
青年一杆長木倉使得虎虎生威,演繹何謂寸長寸強。
戰鼓聲聲做炮竹,鮮血紛紛似煙火,滾滾火勢中,大雁關的將士以血肉之軀築城牆。
程敘言一杆木倉刺出,卻被人輕易揮開,震的程敘言虎口發麻:這戎人好大的力氣。
再看對麵戎人裝備,甲胄精良,手中彎刀非同尋常。定不是普通小兵。
殊不知對方也是心驚,這斯文的武將居然能接他全力一擊。
雙方一個對視,同時出擊,武器相接鏗鏘聲聲。
“哇啊啊啊——”溫熱的湯水灑了滿身,壯壯嚎啕大哭。
卓顏立刻給大兒換衣裳,同時叫人將府中的太醫請來正院。眾人都圍著壯壯去,阿緹小小一個,立在屋中茫然四顧。
程偃將他抱起來,哄著他:“困不困,要不要睡了。”
阿緹靠在程偃的肩頭不作聲,程偃抱著他往廂房去,走到半途程偃停下腳步,他的肩頭濕了。
程偃捧著小孩兒的後頸,才發現阿緹滿臉是淚。這孩子當真是像極敘言幼時,程偃逼回眼中濕意,柔聲問:“阿緹是不是在想爹?”
小孩兒望著程偃,緊抿著唇,眼眶裡卻再盛不住淚,滾滾滑落。
程偃把孩子重新按回他肩頭,呼出一口氣:“阿緹乖,爹爹很快就回來。爹爹最疼你們,他肯定很想你們。”
懷中沒有動靜,程偃抱著孩子快步回廂房,一隻小八哥跟著進屋。
豆豆離開後,它的幾個崽也蔫蔫的。
丫鬟早在床上置了湯婆子,程偃褪去小孫子的外衫鞋襪,把孩子放進被褥裡,摸摸小孫子的臉:“相信祖父,爹很快就回來。”
阿緹眨了眨眼,隨後閉上眼睛,程偃等了一刻鐘,見阿緹呼吸平緩才輕手輕腳退去,他心裡還惦記大孫子。
屋內留了一盞燈,用厚重的燈罩罩住,以使屋內留有餘光卻不刺眼,免得阿緹半夜醒來害怕。
屋內靜悄悄,倏地一陣窸窣響動,床上睡下的孩子不知何時睜開眼,靜靜望著六七步外的燈火。
燈罩上的將軍殺敵圖被燭火映的栩栩如生,四麵敵人青麵獠牙如惡鬼。
八哥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蹭小主人的臉,阿緹眉眼不動,良久才撫上枕邊的八哥:“……不要做將軍。”
“將軍將軍。”火光裡飛來一隻健壯八哥,盤旋在程敘言上空:“壞人少了,快沒了。”
對麵戎人麵色一變,手中彎刀一轉,擲向半空中的八哥。
“鏘——”地一聲,木倉刃微微發顫,不遠處的地上滑落一把彎刀。
程敘言趁勢猛攻,對方分毫不懼,躲過刺來的一木倉,反手握住木倉身。
程敘言眸光一狠,向前猛衝。兩人撞進城角背光處。戎人冷笑:“你殺不了……”
對方瞳孔猛縮,瀕死之際,眸中映出一把銀色斧刃。
程敘言冷冷俯視地上的屍體。不將敵人逼進背光處,他如何取斧。
論兵器,程敘言還是更善斧刃。
半刻鐘後城下再無戎人,大雁關守將一瘸一拐朝程敘言走來:“此人乃是戎人部中猛將,一等一的好手,今夜若非程將軍一力抗之,城門恐怕早已失守。”他朝程敘言比大拇指:“程將軍屬實頭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