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2 / 2)

“這是什麼?”首長雖然博學,但也看不懂化驗單上的那些數據。

鄭鴻臉上的笑更加的苦澀:“我得了癌症,活不了多少年了。聽說最多活八年。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年,還隻剩下五年。”

老首長聽到這個消息,也忍不住有些動容。他和鄭鴻認識也要四十年了。

當時鄭鴻入黨的介紹人還是他。他知道鄭鴻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人吧,頭腦聰明……很聰明。但又帶了些邪氣。放在舊時候,像是三國那會兒,他一定就是個梟雄。鄭鴻在香港潛伏的任務,也是他給的……這些歲月來,這個老戰友付出了多少,又有多少明裡暗裡的功勳背在身上,他也知道……他記得年輕的時候是個挺精明的人,怎麼老了就犯渾了呢。

“你外甥乾出這樣混賬的事兒,你還來求我原諒他?舅舅是你這樣當的嗎?你知道你的外甥這樣聚眾持槍搶劫,還試圖殺人,如果按照現有的法律判,說是要槍斃也不為過的。”

鄭鴻聽了,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走,他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張首長磕了個響頭。邊磕一邊嘴裡還念叨 ,求張首長放過他外甥。

他其實也沒什麼其他的念想。

他60多歲了。參加過越南戰爭,潛伏在香港為偉大的華國帝送貨寶貴的情報,後來又投身於改革開放的大浪潮。

他平時行事的確有些不擇手段。但他從來沒有為自己貪過一分錢,也沒有為自己濫用過一次權力。唯一且所有的汙點,都掛在了陸保全身上。這個外甥,身上牽涉了他太多的感情。有身為長輩的愛,還有所有的內疚和自責,以及對姐姐的思念……他沒有辦法不就陸保全。

張首長見雖然動容,手上扶起鄭鴻,嘴上卻一點都沒放鬆。

鄭鴻忽然意識到,軟的可能不行。能做到張首長這個位置的,心裡必然已經建起了道強大的防線。感情是有的,但是利益和效益比感情更大。他要讓這老狐狸看到利益才行。

好在,這點他也早有準備。

他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了一遝合同,這是他這些年月來辛苦的成果。

裡麵有的已經簽了,有的還沒有簽。

試問現在整個華國,經過十年的災難,人才麵臨這麼大的斷層。誰能夠像他一樣,拉到這麼多的投資項目。對資本市場的運作如此熟悉,還有這麼廣的人脈。

他篤定,張首長離不開自己。

感情牌和最後的王牌放在一起,鄭鴻打出了他所有的籌碼。

果然,張首長接過那份厚厚的文件翻了幾番,眼神閃爍了片刻,再看鄭鴻眼神就又變得和藹起來。

做到他這個位置,其實很多事情都沒有那麼分明了。張首長不得不承認,他手上的確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擔起這項重任。

張首長歎息聲:“小鄭啊……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這句話一出,鄭鴻心中的大石頭就像被一股巨力給震碎,突然間輕鬆起來。他知道這件事情有希望!

“然而……你外甥範的事情,不是三兩句話就能放過的……”

鄭鴻知道自己能夠把外甥從槍斃那條死線上救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能再奢求更多……

“我知道我知道……做個五六年牢是逃不掉的!我一定會好好的教導他!”鄭鴻趕緊躬身。

張首長對這個處理方式還是滿意的……五六年的牢……不短了。

而且,他知道,就算他真的想動鄭鴻,其實也沒那麼簡單。

鄭鴻在這個縣深耕了二十多年,憑他的聰明才智,勢力早已經抓地三尺,說是個土霸王也不為過。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打掉的。

原本這事情他也不想管,畢竟隻要拿出成績就可以了。但是,今天他的外甥竟然拿槍頂到他頭上來,這就讓他心裡不舒服。如果這樣再不管的話,以後可能就管不住了。

張首長知道鄭鴻的軟肋是陸保全。所以管的也不深,牢裡帶個五六年也可以了。

想著,他又恢複了平時的和顏悅色。上前拍了拍鄭鴻的肩膀:“我們先下去看看你外甥吧!”說完先一步走出了房間,在兩個警衛員的陪同下下樓。

但是,樓下哪裡還有陸保全的身影!

剛才兩個警衛員一走,他的小跟班就把他給放了!

現在他躲在狹窄樓梯的陰影裡,等著老首長下去。

直到張首長人影消失在後麵走廊的儘頭,鄭鴻才出來。

他剛想下樓,就被陸保全攔住。

“你乾什麼?”看見陸保全麵目猙獰雙目充血,鄭鴻就忽然覺得不好,這龜崽子恐怕又要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果然,陸保全壓低聲音,在鄭鴻耳邊輕輕說道:“舅,我不想做牢!今天這老首長來這裡,不過就帶了三個人。加上周偉業和孫學淼,也才五個人。我們有一百個人,還怕弄不死他們?”

“老首長快70多歲,也該回黃土地了!我們把他們弄死之後,塞近輛吉普車裡,然後燒掉。就說是吉普車出了事故,突然間起火了!沒有人會懷疑這件事。這老首長忙著改革,反對他的人這麼多,出事了八成也不會有人來查!不如咱一不做二不休……”

“你個混賬東西,我鄭鴻怎麼會養出你這樣個孽障!”陸保全還沒講完,鄭鴻就氣得甩了他一巴掌,指著陸保全的鼻子就是罵。手顫抖個不停,臉色青白交替,氣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利索!

陸保全捂著被扇偏的臉冷笑:“如果不是你害我媽,我怎麼又會讓你養。我這還不是跟你學的?舅!”

這就是他一路寵上來的外甥?報應!報應啊!鄭鴻隻覺得眼前一黑,腳步虛浮。他死死拉住陸保全,咬緊牙關擠出幾個字:“不許那麼做!你敢這麼做,我打斷你的狗腿!”

陸保全咧嘴一笑,甩開鄭鴻虛弱的手:“晚了,舅!我上來的時候已經安排好了,你現在下去,看到的恐怕就是五具屍體。”

“你……”鄭鴻被氣得胸口一陣陣的發悶,人再也支撐不住,順著牆滑倒下來。

陸保全也不扶,就隻是冷眼看了眼這個從小把他帶大的舅舅,大搖大擺的下樓。

鄭鴻我的頭腦嗡嗡得響,眼前所有的畫麵都遠了,到最後變成了個模糊的小框。但是他努力找著清醒,他不能讓陸保全做那種混事!一定要下去阻止!

他勉強扶著牆壁顫顫巍巍下樓,好不容易從那漫長而狹窄的陡峭樓梯下來,掀開簾子——

哪裡有什麼屍體!

小小的餐廳和庭院裡安安靜靜的跪滿了小混混,有全副武裝脖子上掛著□□,身上穿著正統軍裝的人來回走動,將所有百來個小混混雙手抱頭押在地上。

至於他那不成器的外甥,正同樣麵色慘白的抱著頭跪在張首長對麵,在他旁邊同樣站著個軍人,正架著把□□頂著他的腦袋。

鄭鴻到了這個時候,第一反應竟然還是習慣性的想護陸保全。他努力睜著眼睛,分辨清楚那些軍人的番號,忽然間驚覺,這是縣上軋鋼廠那個民兵連!

民兵連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鄭鴻倒吸一口冷氣,他最怕的勢力,還是起來造.反了!

1982年以前,中國還有兩億多的民兵。基本在工廠工作的工人,都是民兵。知道82年進行改革,人數才漸漸少下來。清河縣有三家國營工廠,在最鼎盛的時候,每個工廠都有個連。後來績效不行了,在慢慢縮減到一支。

這支民兵連的存在,無疑是壓在鄭鴻頭頂的一把利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掉下來,切掉他的腦袋。但那個年代,不管國營廠業績多麼糟糕,政策和物資依舊是傾斜的。而且鄭鴻也沒有什麼能耐可以取締一支民兵連。

所以他就用了溫水煮青蛙的方式,通過在三家國營廠周圍增建外資工廠,用外資工廠先進的流水線和高效率漸漸擊垮國營廠。到時候這支民兵連依附的國營廠子倒閉了,他們的番號也自然而然就取消了……

由於廠子效益不好,這支隊伍不怎麼受重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收到補給,也就很長時間沒有活躍過了。時間長到鄭鴻早就對他們放鬆了警惕。

但是……今天……為什麼會在這樣的關頭忽然間跳出來?

鄭鴻知道,這支和自己不和的民兵連的出現,絕對不是件好事情。

但……事情要看雙麵,民兵連作為一支武力部隊,現在卻沒收到任何指令隨意出動,這過失,可比陸保全入室搶劫這罪名要大多了!國家正規的武力集團,沒有命令,隨意行動,那還了得!

鄭鴻心念電轉間,就想到了一套說辭,可以把張首長轉移注意力:“衛連長!你身為清河縣軋鋼廠民兵連的連長,隨意出動士兵,你知不知道這情節到底有多嚴重!”鄭鴻打起精神,走上前一步,擋住陸保全,嚴肅的用縣長的姿態,嗬斥姓衛的連長。

衛連長在心裡嗬嗬笑,今天這老狐狸,難不成是腦子被燒壞了?他竟會問這樣簡單的問題。他既然敢出對,說辭肯定早就想好了!想用這種問題刁難他?段數太低啦!

“鄭縣長您這句話就說的不對了,怎麼說是善自出連呢?我們的廠長都被您的外甥給綁架了,我們還不出連,什麼時候出連呀!民兵團的責任,不就是保障人民群眾的安全嗎!”

“廠長?”鄭鴻聽不懂,掃視一圈,沒有看到三家國營廠裡任何一個廠長啊!

“你們的廠長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鄭鴻怒喝。

“廠長在這裡。”

幾乎是緊接著鄭鴻的話,顧鶴之和蘇懷夏從樓上另一間小房間裡出來,然後從容鎮定的緩緩走下樓梯。

顧鶴之今天沒穿中山裝,而是穿了件舊製長布衫,更顯得他麵容清俊儒雅。跟在旁邊的蘇懷夏則穿了件月牙白的改製旗袍,雖然身形嬌小,身上卻有股和顧鶴之不相上下的沉靜安好。

兩人就這樣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那狹小木質樓梯,硬是被他們走成了白玉梯。互相攙挽著的樣子,像極了一對從畫片裡走出來的璧人。

可鄭鴻沒有心思關乎這些風花雪月,他滿心隻有那兩個震動心肝的詞:“廠長?”

“我是。”顧鶴之淡淡接話。

鄭鴻臉上的疑惑和驚恐都壓不住了:“你是廠長?怎麼回事?”

“因為顧兄注資承包了三家廠子。現在當然是我們廠的廠長了!”縣書記孫學淼在後邊幸災樂禍的嘿嘿解釋道。

鄭鴻如遭雷擊,他算計了這麼久的三家國營廠,竟然在快得手的時候,被救活了?!

“注資承包?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錢?這三家廠可都是重工業呀!沒有千萬,這承包手續絕對是批不下來的。”鄭鴻還是不信,他怕裡麵有詐。

就算是承包,也應該是錢有財承包呀。前幾天他派人去香港調查過錢有財財務情況。他來香港之前就已經自己開了好幾家廠,根本沒有多餘的流動資金承包國營廠!

“我為什麼會沒有錢?”顧鶴之笑笑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不解釋,就吊著鄭鴻胃口,讓他自己猜。猜到自己把自己嚇得肝膽俱裂。

可惜孫學淼沉不住氣,開口嘲笑鄭鴻:“鄭縣長,要不然怎麼說你年歲大了呢。人不可貌相這句老祖宗傳下來的話你都忘了嗎?顧兄有個英文名字叫丹尼爾,不知道這個名字你熟悉不熟悉?”

“丹尼爾……”鄭鴻嘴裡念叨,瞬間腦中如同劈過一道閃電,激得他整個人這都站不住要往下倒,幸好身後有把椅子,讓他即使穩住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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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鴻安排香港商人下榻的小旅館最樓下,有個小小的廳堂,廳堂裡有沙發。旁邊放了茶水和咖啡,平時閒得無聊的時候,幾個港商就會坐在這裡聊聊天。

今天他們也不例外,圍著沙發中央的小茶幾坐成一圈,談論著剛才和鄭鴻談好的合同。

這時候,錢有財抱著杯用橢圓形玻璃杯泡的龍井,窩到最後一個空缺的位置。

“呀,這不是錢兄嗎!多日不見,你怎麼還在這裡呀!”

這些來的港商都是和錢有財有點兒交情的,說話也不拐彎抹角。看到前些日子被鄭鴻趕出去的錢有財還在大陸呆著,就有些奇怪。

有的熟悉些的,忍不住還勸:“我說錢兄啊,你也沒必要和錢過不去啊。大陸的發展勢頭這麼好,何必在這裡得罪人呢?”

這裡的“人”,當然是指鄭鴻。

港商的大都不認識陸保全,所以陸保全同顧鶴之的爭鬥,直接就被他們升級成了鄭鴻和錢有財的爭鬥。

錢有財裝模作樣的歎口氣:“不是我不想回去呀,是我回不去呀!”

“這有什麼回不去的?”所有港商都覺得好笑,哪有家回不去的道理。

“也不是我回不去,是我那小外甥回不去呀。我外甥回不去,我能回去嗎。”錢有財把自己的胖臉皺成了個包子。

港商們就覺得更好奇了:“你外甥在香港犯什麼事兒了嗎?為什麼回不去呀?”

“因為香港有個姑娘硬要嫁給我外甥,我外甥不肯娶,那姑娘在香港的勢力又太大,沒辦法,隻能來大陸避避風頭了。本來還想呆的時間長些的,結果就被人趕出來了。現在可好,大陸沒地方呆,家又回不去,可愁死我了。”

“在香港還有讓錢兄你都搞不定的勢力?這倒稀奇。逼你小外甥結婚的那姑娘,什麼來頭呀?”

錢有財一臉便秘表情的看了提問的港商一眼,擠出了幾個音節:“查大投資銀行行長千金。”

最後個音節剛落地,整個小客廳的空氣都凝固。

所有的港商都瞠目結舌的瞪錢有財。

查大銀行行長千金被甩尋死的事情,在香港那邊作為笑料已經流傳好久了……但一直都是女方的料在外麵滿天飛。那個膽大包天的男方是誰,怎麼也挖不出來。

讓所有人驚掉下巴的是,這幫忙保護男方的竟然還是那個愛女如命的老行長……

有小道消息說男方是老行長從英國死對頭銀行裡重金挖過來的華裔天才,一個人單槍匹馬在外國股市裡把那些金發碧眼的洋佬給殺了個片甲不留。

老行長愛才愛極了才會放棄了愛女選擇保護男方……不過所有圈內人士看過男方那泄露的履曆,大概都會和老行長做一樣的事情。這人簡直就像是送錢的財神爺轉世啊!換誰誰不好好供著。

這樣牛逼哄哄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邊?!

還是錢有財那個最多二十歲……平時不說話,都讓人感覺不到他存在的小侄子?!他們……還和這個牛逼哄哄的天才的敵人結了同盟?

老話都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敵人的朋友呢……?

想起這位天才在西方股市裡雷厲風行和那些讓人汗顏的手段,在座的所有港商臉上都漸漸浮現了沉菜色……總覺得屁股底下的沙發燒得慌,有些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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