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荒無人煙的鄉間小道,一前一後走著兩個人。
前麵那個人身材高大,手持一根木棍,後麵是個女子,身形嬌小,卻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也不知裡麵裝的是什麼。
“你不該跟著我。”
男人停下腳步,有些無奈道。
後麵的女子也不說話,幾步走上前去,走到男人身邊時停下了。
男人根本沒想到她會暗中跟著他跑出來,也是他傷勢未愈,警惕心不如以往,等發現時,二人早已遠離了牛家莊。
之後他無論說什麼,她都是一言不發,他停她也停,他走她也走,讓男人甚為無奈。
“你一個姑娘家
“你餓不餓?”
男人的話被打斷,兩個南轅北轍的話題,若不是他定力一向極好,一定會被噎得不輕。
“你還有傷在身,咱們都走了一天了。你水米未進,難道真不餓?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花兒從懷裡掏出半個饃,掰了一半給男人,又若無其事道:“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咱們是不是該找個什麼地方落腳?你若真不想我跟著你,送我回去便是,大不了我就嫁給那章鵬,頂多就是被他日日毆打,死不了人。”
她之所以會這麼說,也是之前男人趕她,她情急之下說出章家逼婚之事。
聽聞後,男人劍眉微蹙,顯然並不知此事。
之後便攆她攆得不是那麼堅決了。
見此,花兒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而她說讓男人送她回去,也不是無的放矢,此地她雖不知是何處,但估摸離牛家莊有三十多裡路。
她對大柱哥雖不甚了解,但知道他是個好人,不可能讓她一個女子單獨上路。
他不送她回去,自然最好。
若是送她回去,她也不是沒辦法。反正自打得知男人要離開,她已經決定破釜沉舟,家人不要了,臉也不要了,賴也要賴在他身邊。
“你如此跟著我跑出來,就不怕你家裡人擔憂?“
男人的眉皺得很緊,仿佛打了個死結。
花兒盯著那個死結,忍住想要伸手去撫平的衝動。
“我臨走前,給小弟留了話,等我走後,小弟會告訴家裡人我的去向。”
說白了,老五牛茂河是花兒一夥兒的,她也就隻能說服最小的弟弟跟她一起胡鬨。
“你吃吧?吃點再趕路。”
她又把饃往前遞了遞。
男人沒有接,轉身走了。
她也不說什麼,忙把饃塞回去,繼續跟上。
……
臨近黃昏時,二人終於來到一處破廟。
真是破廟,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廟門都倒了一半,裡麵的廟舍也都倒得差不多了,隻有供奉泥塑道像的屋子還殘存,卻是門窗破敗,其內蛛網灰塵密布。
男人用棍子將蛛網掃儘,又出去找了水來,將屋中的灰塵大致清理了一遍。這期間花兒十分積極地在一旁幫忙乾活。
兩人清掃出一片地方,男人又去尋找木柴來生火。
等火堆燒燃時,外麵的天已經黑了。
四處安靜得嚇人,時不時能聽見有野獸的嚎叫聲,但有男人在身側,花兒倒也不怕。
她打開包袱,從裡麵掏出一個大饃,又拿出裝水的竹筒來。
這一次男人未再拒絕,和她一同分食了一個大饃,又各自喝了一些水。
之後,她從包袱裡拿出一件夾棉外衫,鋪在地上。
“你身上有傷,先睡,我來守夜。”
這是她帶來的,唯一能充作褥子的東西,一開始也沒想當褥子使,而是怕突然變天,用來禦寒。
若是早知道,她該帶一床被褥出來才是。花兒懊惱心想。
可被褥太大,背起來並不方便,還會妨礙趕路。
“你睡。”
之後男人便再未說話。
花兒看了看火光下男人堅持的臉龐,也沒再堅持,去躺下了。
說實話,她也確實累了,她從沒有走過這麼久的路。
.
一覺醒來,天都亮了。
空氣裡透著沁人的涼意,山裡的鳥雀嘰嘰喳喳地叫著。
火堆已熄。
男人靠在牆上,半闔著眼睛,剛毅的臉顯得有些疲累。
花兒坐了起來,發現身上多了一件衣裳。
再看,才知是他把外衫脫了蓋在她身上,這是怕她著涼了?
這無疑讓她心情極好。
她站了起來,活動了下筋骨,感覺舒服多了。想了想,把衣裳蓋在男人身上,拎著竹筒,打算去打些水來。
這廟裡就有一口井,昨兒男人就是從那裡打水的。
有水就方便多了,花兒將帶來的小鍋洗了洗,重新點燃火堆燒水,又拿出一個小口袋來。
這趟出來,花兒不光帶了一包袱的大饃,還帶了個小鍋,以及鹽巴和裝水的竹筒,還有一小口袋油茶麵。
當男人醒時,花兒正就著小鍋煮油茶麵。
火堆劈裡啪啦響著,油茶麵的香氣彌漫了整間破廟。
“沒有碗,將就吃點吧。”
由於碗不好帶,花兒就帶了兩雙筷子和兩把木勺,見他醒了,她伸手遞上一根木勺。
比起乾硬的大饃,一大早有點熱口吃自然是極好的,尤其男人身負著傷,昨晚又守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才睡了會兒。
兩人就著小鍋,一人一邊吃著油茶麵,配大饃。
男人吃得緩慢沉默,花兒的話卻極多。
“大柱哥,你真打算送我回去?其實你現在送我回去也晚了,爹娘發現我不見,定要找我,自然也會發現你不見了,而我給小弟留的話是我跟你私奔了。”
男人僵了一下,握緊木勺。
“也就是說,即使你現在送我回去,該知道我跟你私奔的,也都知道了。”
得意被她隱藏在眼裡。
見他不說話,她聲音極低,隱隱帶著哭腔,又道:“其實我就是想讓章家不要再糾纏我了,我名節壞了,他們自然不會再糾纏,隻是累了大柱哥的名聲……”
王水生看著她烏黑的發頂,無聲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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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開破廟,繼續往前走著。
期間,花兒也問過男人打算去哪兒,可男人並不回她。
無奈,她隻能跟著他走,誰知走著走著竟到了遼陽縣。
男人領著她進了城,來到一個當鋪前。
“我留下的玉……”
她忙從懷裡摸出那塊玉來。
男人拿著玉,進了當鋪。
不多時,男人從當鋪裡出來,領著她繼續走,去了牲口行。
牲口行不光賣牛羊馬,還賣驢子和騾。
馬對普通百姓來說,是稀罕物事,不光價昂,而且不好喂。相對來說,牛、騾、驢不光價廉,而且潑實。
當然價廉也就價廉的弊端,比如牛適合耕地,而且官府管控嚴格,用來拉人拉貨腳程太慢。
驢體格小,隻適合拉磨,騎乘也可以,卻負重有限。
騾相對兩者來說,不光負重大,能拉車,跑得也不算慢,而且耐力也比馬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騾子脾氣暴躁,再來就是騾子不能繁殖下一代。
普通人若是不考慮耕田,也不考慮腳程速度的話,買騾子比買馬更合適。
男人就挑了一頭騾。
關外的牛羊馬都比關內便宜,尤其是馬,普通的馬也就三十兩銀子左右一頭,騾子比馬便宜了一半。
馬騾和驢騾價錢也不一樣,驢騾體格比馬騾小,也要便宜一些,這頭是馬騾,花了十五兩銀子。
男人又給它配了一輛車,總共花了二十兩銀子。
這是花兒長這麼大,看到過的最大的手筆。
不用猜,男人哪來的銀子?僅剩的碎銀都給牛家了,就剩了一塊玉佩。所以大柱哥是把那塊玉佩當了?
那玉佩花兒看了,她雖沒什麼眼界,也能看出那塊玉佩價值不菲,至少能當二十兩銀子吧?
可光買這騾車就花了二十兩!
“你買車做甚?那玉佩是你僅剩的東西了,怎麼拿去當了?若是缺銀錢,其實我這裡還有點銀子。”
不多,是花兒所有的私房。
二兩銀子不到。
“沒有死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