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念你入骨
晉江文學城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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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篤定也珍重。
像是包括了這麼些年全部無處訴諸的情感。
那隻骨節明晰的手還握著毛巾,白色的毛巾上因泥巴的沾染而顯得分外刺眼。
薄幸月的腦內轟然一聲,像是精心構築的高樓大廈頃刻間化為斷壁殘垣。
然而事實確實是,這樣的季雲淮,她這輩子都不可能遇上第二個。
戚嘉禾本來就是趴在桌上,睡得不怎麼安穩,聽到動靜就想著起身看一眼。
她眼睛有點兒發紅,遮不去渾身上下濃濃的疲憊。
“月亮,你怎麼還不去休息?”
薄幸月飛快用手背抹了下掉下來的淚珠,繼而雲淡風輕地說;“馬上了。”
戚嘉禾這才注意到站在薄幸月對麵的人是季雲淮,她的表情立刻變得鄭重:“季隊,你們辛苦了。”
季雲淮簡單回應,算是打個照麵。
“那你先去給季隊處理傷口吧,我繼續去趴會兒。”
戚嘉禾將手揣進白大褂的口袋,腳步停滯在原地。
薄幸月垂下纖長的眼睫,收放自如地斂起脆弱的那一麵。
災情還沒結束,還有那麼多人等著他們去救。
她沒時間去感慨,也沒辦法在這種的狀態下去跟季雲淮博弈。
“去處理吧,跟我來。”
薄幸月放下病曆本,將筆彆好放在上麵。
兩人去到處理室內,說是處理室,其實也就是醫用屏風拉起來的簾子。
頭頂的光線朦朧,恍惚間,光暈投射在慘淡的牆壁上。
薄幸月戴好口罩,隻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準備好一係列消毒的用品後,便打算給他處理傷口。
季雲淮坐在凳子上,身影雋如刀刻,一側的輪廓被那一小盞桌上的台燈照亮。
他脫了軍裝外套,露出打底的短袖,隱隱約約能窺見其下碼得整整齊齊的腹肌。
薄幸月腦後束著低馬尾,俯身下去,他眼前的光線瞬間暗淡,被晃動的陰影取代。
由於照明條件不太好,她隻能湊得很近,呼吸噴灑在他線條流暢的小臂上。
能想象的到,戴著口罩的這張臉下皮膚白皙,輕透得能看見眼瞼處淡淡的血管紋路。
季雲淮無聲滾了下喉頭,心底像是被貓爪撓過一下。
察看完傷勢後,薄幸月蹙著的眉頭就沒化解開。
光是沒脫上衣,她看到的傷口也絕非是小打小碰,再不處理,發炎化膿都是有可能的。
更不用提,在此之前,季雲淮還經曆過多少曆練,扛下風雨,卻一聲不吭。
她沒問這些傷痕是怎麼弄得,跟對待普通病人一樣,放輕了嗓音交待說:“可能會有點兒疼。”
薄幸月側過臉,看著男人清冷的眉宇,眼眸是一如既往的深邃,眼底還有揮散不去的倦色。
季雲淮錯開她視線:“嗯。”
她先是拿醫用的鑷子取出嵌入到手臂皮膚裡的碎石,手法相當穩,整個過程緩慢而仔細。
季雲淮咬著牙關,明麵兒上愣是一絲痛苦的表情都沒有。
終於將碎石全部取出,薄幸月長呼一口氣,又用棉簽沾上碘酒去給傷痕處消毒。
隻能看見他用力攥著指節,手臂青筋浮凹。
其實不難想象的,從少年時期,季雲淮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忍耐。
即使是像現在這般額角全是亮晶晶的汗意,他也沒說一聲疼。
鬼知道追人時,少女怎麼軟磨硬泡,他居然都能一一忍下來。
薄幸月從桌上拿過一條帕子,勸道:“隊長,擦一下吧。”
“謝謝。”季雲淮伸手接過,由於起身往前的動作,露出一個塑料袋的小角。
裡麵裝著的是她前一天送的平安符。
可能是怕救人的時候被衝不見了,所以季雲淮一直小心翼翼地存放著。
薄幸月心底的溫度像是被炙烤著,開口問道:“外麵還在下雨嗎?”
醫生還能在救援站休息調整,他們最早一批趕來的軍人卻是淋了一天雨,這時候可能還要頂在外麵協助突發情況。
季雲淮單手抄兜:“快停了。”
她跟他一起從處理室出來,快走到門口時,薄幸月深吸一口氣,吐露出肺腑之言,“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季雲淮扣上帽簷,輪廓峻深。
夜間的北疆溫度又降下來了,薄幸月思索了下,“有時候我不一定在醫院裡,你要是過來,直接找戚嘉禾或者其他醫生也行。”
季雲淮點頭:“好。”
隨後,那一道身影又隱匿在夜色中。
將近四五點,北疆又快天亮了,望著陰沉的天色,薄幸月也回到醫療中心。
找了個能躺下的地方,她蓋上毯子,短暫地補了個覺。
再醒來,也隻是兩個小時之後。
薄幸月先是去洗手池用冷水衝了把臉,試圖強撐著自己清醒的狀態。
不用提,今天肯定也是一場艱苦的硬仗。
後勤人員送來了早餐,都是麵包米粥牛奶之類的,卻在人最饑餓的時候吃著像是最美味的味道。
薄幸月隨意吃了兩口,想的是填飽肚子就行,接著又拿著早餐去分給昨天轉來住院的福利院小朋友。
他們一個個年紀都很小,本身就經曆過一次拋棄和離彆,再遇到這樣的洪水險情,肉眼可見的就是心理狀態不太穩定。
薄幸月從彆處借了幾本故事書,安撫著說:“先看故事好不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有個小男孩囁喏道:“醫生姐姐,你能給我讀篇故事嗎?我一晚上沒睡著……”
她揉著小男孩的頭頂,輕聲說:“好啊。”
還沒等故事讀完,男孩兒就抱著被子沉沉睡去。
薄幸月給他掖好被子,走出病房。
也是在這時候,她才得了空去回複手機上的消息,有留在江城同事的關心,尤其是安主任。
看著安亦傑給她發過來的長長的一段話,薄幸月陡然間覺得——
留在北疆,參與到這場齊心協力的抗洪救險將是她這輩子最難忘的記憶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