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蓋動了。
連星茗麵無表情躺著,掩藏在寬袖中的手掌心微微一攥,攥到了滿手的瓜子。
直到聽見“小搖光”三個字,他才想起這位溫柔的女修是誰——
寒荷師叔。
在蓬萊仙島修習時,他從認琴譜到擇琴,有關於古琴的一切都由寒荷師叔手把手教導。不久前在桃花山,他的傳承墓與仙身第一次暴露於公眾的視野之中,寒荷也曾試圖留住他的仙身,最終不敵宿南燭,遂抱憾放棄。
連星茗僅剩的希望都放在了白羿身上,白羿也急到一個腦袋兩個大,絞儘腦汁想怎麼拒絕才好。
說仙身不易動?
還是乾脆彆聽琴了?
他的手放在棺材蓋上,要推不推,要收不收,一臉便秘狀。這時,寒荷突然冷淡開口道:“我的琴,不彈給你聽。”
連星茗閉著眼,心尖微跳。
寒荷的聲音就像她這個人一般,語氣溫和,卻暗藏著不太明顯的疏離清冷感。因此這話說出來足足兩三秒,才叫旁人聽出她語氣裡的說一不二,宿南燭視線掠過去,道:“什麼意思。”
寒荷平靜道:“你出去。”
宿南燭:“……”
白羿才發現之前自己怒懟宿南燭的行為有多剛,他自己情緒上頭時,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危險正在逼近。可以旁觀者視角這樣一看,才發現與宿南燭作對,竟讓圍觀的人都要冷汗淋漓。
宿南燭冷嘲道:“有你選擇的餘地?”
寒荷態度不卑不亢,依舊平靜:“伯牙尚能絕弦,身為一名琴修,我永遠都有選擇聽眾的權利。”
二人對視片刻。
宿南燭轉身拂袖,大步向外走。
他一離開,冰窖裡凝滯的空氣仿佛都比剛才清新了許多。寒荷臉上的神情一鬆,不自覺也舒出一口氣,轉身時滿腹心事蹙眉一抬手,一股無形的風輕飄飄抬起冰棺頂,輕柔托著棺中人坐起——
啪嗒。
啪嗒。
瓜子,果乾猝不及防落了滿棺材。
寒荷的視線落在瓜子上,抱著熒惑半晌沒出聲。
白羿:“……”
連星茗:“……”
寒荷遲疑開口:“這是什麼?”
白羿:“……零嘴兒。”
——!!!這位仙子你的動作為什麼能這麼快啊!宿南燭走後,白羿還以為寒荷要與他講幾句場麵話再彈琴,抑或是兩人合力挪開冰棺頂,誰知道仙子是個實乾派,不和人講廢話。
這就導致白羿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好像眼睛一眨,事情已經結束了。他硬著頭皮,妄圖遮掩一二,“呃,我帶進來的。我尋思著二殿下喜歡吃,就往他袖子裡塞了一點點……”
他越說越心虛,
越說聲音越小。
最後還是冰棺中的某人裝不下去了,睜開眼長歎一口氣道:“算了白羿,不必隱瞞。這位是我曾經與你提過
的寒荷師叔(),就是在仙島教導我學琴的老師。她是自己人。
話說到一半?()_[((),寒荷就瞳孔微縮,嘴唇微張盯著連星茗,左腳後退了半步。似乎又覺得此時後退顯得十分不禮貌,她硬生生止住步伐,一隻腳在前一隻腳在後,站姿十分不體麵。
連星茗:“師叔,我是搖光啊。”
寒荷僵硬眨了眨眼睛,另一隻右腳也不自覺退半步,站姿終於重新變得體麵,身體卻還在不自覺向後仰。
看見死人複生如此驚悚事情,若是連星茗,隻怕已經退到冰窟窿外麵去了。因此寒荷隻退了半步,連星茗都要在心裡讚美一句,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師叔,他索性撐著棺材邊緣坐起,一隻腿往外翻想爬出去,“師叔你聽我解釋……”
白羿捂臉叫道:“二殿下你彆用爬的!你現在看起來好嚇人!”
連星茗:“…………”
大約一刻鐘後,“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連星茗盤膝坐在冰棺裡,手捧瓜子歎氣問:“師叔你要來點嗎?是新鮮買的,不是陪葬品。”
寒荷婉拒了瓜子,將熒惑放到棺材蓋上,直到這個時候才堪堪回過神來,驚喜又吃驚道:“所以你沒有死?”
“差不多吧,算假死。”
“你不想被宿南燭發現,數日都在裝死?”
“差不多吧。”
連星茗等不及了,問:“師叔,現在外麵到底是什麼情況,這是哪兒?你來這裡時可曾看見過我師兄嗎?”
寒荷即便是想要幫忙,也有心無力,搖頭道:“這兒距離你所說的連雲城並不遠,是城外的另一個鄉鎮。你所處的冰窖原先是存酒的酒莊,我隻是周遊到此地,卻中途被宿南燭所擄。他讓我為你彈琴,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曉,”說著寒荷將熒惑遞給連星茗,頗感苦惱道:“如今你我三人皆受製於人,想逃脫實在是難。”
連星茗失望道:“所以師叔你來的時候也沒有看見過師兄咯?”
寒荷沒想到說了那麼一大段話,連星茗關注的重點居然隻有這個。失笑搖頭道:“想不到時過經年,你師兄弟二人的感情竟還如同往日一般要好,真是令人羨慕。我未曾見到過傅仙長,若是能見到,我定會向他傳達你此時焦切的心情。”
連星茗頗感不好意思,含蓄笑了笑。
寒荷的到來為森寒的冰窖添加了一絲生動暖意,並且她還帶來了連星茗與白羿翹首以盼的一物——熒惑法琴。
原先他們商議著待十日期滿,他們先去搶奪熒惑,隻有法琴在手,連星茗才有與宿南燭對敵的資本。不然跑也是白跑,保不齊半路又被抓了回來,好在上天看他們瞌睡了便送來了枕頭,這才第三天,他們就提前將熒惑法琴拿到了手,成功逃脫的幾率頓時增加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