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1 / 2)

連星茗收回手,握緊染血的鬼玉碎片。

寒荷滿臉擔憂走近(),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安慰性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無礙,師叔不必擔憂。”連星茗表現得極其尋常,寒荷仔細端詳他的麵容,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就連係統也鬆了一口氣:[我還擔心白羿的離開對你是個重大打擊,你沒事就好。]

[不必擔憂,我無礙。]連星茗還是這句話。

鬼玉一脫離,最先有感覺的是宿南燭。

唯一的籌碼失去了,再留下也無用。他抹去唇邊的鮮血,即便再心不甘情不願,也隻能後退數步,麵色嘲弄道:“你今日即便殺了我,連搖光也不是真心喜歡你。他隻是在權衡中選擇,他在我們二人裡選擇了你。哪日有其他人出現,你也未嘗不會淪為一枚棄子,你自己心裡也清楚,從始至終你連他的心防都沒能破開,不是嗎?”

頓了頓,他牽動唇角繼續:

“從十幾歲就開始喜歡你?這是連搖光的新話術?沒聽過,倒是新鮮。若真深愛,怎會讓你一介劍修,淪落到連劍都不敢在他麵前拿出!”

傅寄秋瞳孔猩紅,站直時掌心下是揮散不去的爆裂靈力,被毒霧滋滋侵蝕著。

那些毒霧可惡至極,逮著空襲就要爬上傅寄秋的胳膊,又想沿著胳膊鑽入心脈。

千鈞一發之際,錚錚琴音在後方奏響,一股靈力快如閃電擦過傅寄秋的手臂,飽含著慍怒斥退毒霧,“噌”一聲剮向宿南燭的胸膛!後者麵色微變抬臂去擋,垂下胳膊時衣袖已經被削去,袖中添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大創口。

“連搖光,你……你!”

宿南燭被這力道衝擊到倒退幾步,略顯遲鈍抬起眼時麵無人色。仿佛這道毫不留情的攻擊不是打在了他的手臂,而是生生剮掉了他心頭的一寸肉,連血帶淚的。

視野之中,雪膚黑發,一襲紅衣。

連搖光好像變了很多。

曾經他所熟知的這位亡國之仙,貌美狡黠,目標明確,看似處於弱勢實則招招都在耍他,玩弄他的感情就像玩一條狗一般簡單。

是這天底下最惡毒、最沒有心的人。

後來宿南燭報複性反撲,看見過連搖光的憤怒、委屈、恐懼……各式各樣的負麵情緒,他始終沒有見到連搖光有過哪怕一天的鬆弛。

可當下的連搖光確實鬆弛的。

單隻手掌虛空托著古琴,另一隻手緩緩疊到傅寄秋的手背上,低喚了聲,“師兄,你受傷了。”

這一聲並不是多清甜的嗓音,帶著點磁性沙啞,好似還有些鼻音,明明沒有什麼顯而易見的情緒偏偏讓人聽著感覺心尖忽的柔軟。

傅寄秋轉過猩紅的眸。

暗色的衣裳為傷處提供了很好的遮隱,可如果細看,就會發現傅寄秋的腰腹、後肩處都被血浸透,各處隱隱現出沉鬱的血色光澤感。也不知道這些傷是從哪兒弄的,其主人絲毫沒有在意,不去處理傷

() 口、不曾上藥,任由其潰爛腐敗。

連星茗十分熟練摸出傅寄秋的儲物袋,在其內翻找兩秒,找出了些靈丹。

“這些傷處待會兒我幫你處理。”他將靈丹喂入傅寄秋口中,道:“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在蓬萊仙島,我犯了錯,師……裕和繳了我的法琴讓你替我看管?”

“……”傅寄秋喉結上下一動,靈丹被吞咽進腹中。

連星茗道:“你怕我心裡難受難堪,沒過幾日就送來了你的本命劍,美其名曰交換法器互相看護。”

就像是清晨的晨露墜落到生機盎然的葉片上,這些話語足夠讓傅寄秋神智醒轉,收納回溢出體外的磅礴魔氣。

正要啟唇時被對麵人塞來了一把法琴,小師弟笑吟吟衝他說:“我們像小時候一樣再試一次怎麼樣?師兄,借你的絳河一用。”

借你的絳河一用——

滾燙溫熱的胸腔霎時間被一盆涼水澆滅。

傅寄秋瞳孔驟閃,幾乎是下意識後退了半步,脊背僵硬,手臂向下一落險些將熒惑法琴摔到地上。多虧連星茗眼疾手快從下方接住。

不用說傅寄秋了,就連係統也驚呼出聲:[什麼?什麼?我真要瘋了,你情魄不是已經愈合了嗎?你怎麼又找他借絳河啊啊啊啊啊!]

連星茗簡短答道:[破而後立。]

係統:[啥意思??]

方才宿南燭說的那句“若真深愛,怎會讓你一介劍修,淪落到連劍都不敢在他麵前拿出?”不僅僅刺激到了傅寄秋,連星茗聽了同樣宛若遭到震耳欲聾的驚雷劈中。

逆鱗與隔閡已經存在了,它不可能會憑空消失,往後一切的微小行徑都有可能會觸及到這個雷點,慢慢地將隔閡與誤會越扯越大,等到真的承受不住爆發的那一刻,想彌補都已經來不及了。且最讓連星茗無法接受的是,傅寄秋一介劍修半生修劍,卻因他再不能持劍。

這實在令他心焦。

與其草率無視掉隔閡,兩個人都做悶嘴葫蘆互相謹小慎微地看眼色,不如有一方能夠大大方方揭開它,破而後立。

連星茗這次沒有再將熒惑強行塞過去,而是兩隻手捧著,靜悄悄看著傅寄秋。

傅寄秋薄唇緊抿,像從齒縫艱難擠出兩字:

“不行。”

連星茗知道他在想什麼,正色道:“我絕不會再自刎了。我以後說什麼都不會傷害自己,師兄,你再信我一次,就一次,我不會讓你失望。”有那麼一瞬間,傅寄秋幾乎要被甜言蜜語說服,心尖尖上的小師弟就這樣站在麵前,仰著白淨的笑臉抬頭看著自己,滿心滿眼都盛滿了自己的身影,若不是懷中抱著琴,恐怕小師弟都要伸出一隻手發毒誓了。

對視兩秒鐘,傅寄秋從未如此堅定拒絕過連星茗的請求,甚至比方才那聲還要更果斷,一字一頓道:“不、行。”

[哈哈。]

係統語氣頗為幸災樂禍,感歎道:[原來你也有在你師兄這裡碰壁的時候。]

[……]

連星茗還是將熒惑交到了傅寄秋的手中,隨地撿了根斷樹枝,含笑麵向宿南燭。

宿南燭心中又麻又癢,手臂上的撕裂傷口不斷提醒著他,眼前的青年還是與當年一樣危險,雖麵上帶笑,指不定要給他來一擊重擊。

但瞧青年握著的是一根樹枝,他又不免有些輕視,嗤笑道:“用琴都不順手,樹枝難道更順手?”

連星茗上前一步,站定在毒霧之前,將樹枝扔到毒霧之中。

“嗖”一聲響,樹枝頓時像被拋進滾燙的岩漿,頃刻間變成異樣的黑紫色。寒風一吹,便脆弱地斷成數截,

“我的靴子隻是普通靴子,比這根樹枝還要更脆弱。”連星茗說罷,又抬起腳,向前邁一步,“而我孱弱無比,恐怕連我腳上的靴子都比不上。”

他的足尖距離毒霧隻有半寸。

宿南燭臉上的冷笑僵住,那種又麻又癢的感覺再一次湧上來,“所以呢?”

連星茗並不作答,隻是彎著唇,目光定定看著他,於靜謐無聲時再次邁進一步——

嗒嗒!

幾乎是半秒鐘的間隔,宿南燭便後退了一步,毒霧也隨著他的行動向後縮幾寸。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宿南燭臉色難看至極,氣到連當場殺死連星茗的心都有,可是當連星茗再一次前進時,他還是後退了。

就這樣,一個進,一個退。

寒荷愣愣看著兩人,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們在乾什麼,啞然著暗暗搖頭。

“停下。”宿南燭道。

連星茗就像沒聽見似的,彎唇笑著又上前一步,宿南燭這次後退時額角青筋都鼓起,慘笑道:“你就這般有持無恐。”

連星茗總算不動了。

站定,笑容裡沒什麼明顯的情緒,“並非有持無恐,我隻是看穿了你。十六步,你最引以為傲的毒甚至都沒能沾染到我的鞋,你自己也沒有想到吧?你連你自己都不了解,你為什麼覺得你了解我?你又憑什麼能夠判定,我對師兄的喜歡是假的?說這些話來乾擾我師兄。”

“……”

宿南燭很少有這種沉默無言之時。

連星茗繼續道:“我與你之間不過相處過幾年爾爾,並非有什麼血海深仇,藏著不想見你,就是不想與你再做過多糾纏。你殺不了我,我想殺你也不容易,既如此,世界那麼大,我們不妨一筆勾銷,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如何?”

係統嘖嘖稱奇:[會忽悠,還得是你。]

連星茗心中歎息:[儘力了。再不行我也沒辦法了。]

若是係統,說不定已經被忽悠過去了,但宿南燭的偏執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他笑得愈發慘淡,深呼吸道:“一筆勾銷?你當年騙我……”

連星茗打斷道:“你後來不是也派人追殺我,扯平了。”

宿南燭改口道:“是你主動招惹我!”

連星茗道:“我當初接近你是為了鬼玉,若你心有不甘,”他剛想說大不了將鬼玉還給你,餘光瞥到白羿,

又覺得不能還,索性道:“靠肉身強行接我師兄幾招,你已是強弩之末,強撐體麵罷了。可即便如此想殺你,我與師兄恐怕也會因為這些毒霧去掉半條命,甚至可能落下病根。這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想活了。要不這樣,你繼續當我死了,像從前那樣找個替身替了我。”

“……”

宿南燭簡直要氣笑出聲。

連搖光這張臉有多漂亮,說出來的話就有多氣人,他從前是找替身,瘋了一般尋找慰藉。可當事人讓他找替身,這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宿南燭瞥向冷峻一張臉的傅寄秋,緩聲問:“連搖光,你會讓傅寄秋找替身嗎?”

傅寄秋也看了過來。

連星茗頂著兩邊的視線,尋常人可能壓力巨大要胡言亂語了,可他思維邏輯仍舊清晰,哂然一笑道:“問這個問題之前,你不妨先想一想我不在的這些年裡,究竟是誰找過替身。同樣的話我對你說,是因為知道你能做得出來,而對他說,是在侮辱他。”

宿南燭臉色僵硬。

連星茗第一時間沒有去看傅寄秋,而是目光平和盯著宿南燭,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與你說這麼多嗎?”

“……為何?”

“就像我知道師兄不可能去找替身一樣,年少時有很多人心悅他,但他無論是心理還是行為都從未有過半分僭越,從不讓旁人誤解。他並不是為了我才潔身累行,師兄本身就是這樣美好的人,他的感情裡融不進一粒沙子。”連星茗才將眸子轉向傅寄秋,抿唇道:“可我並不美好,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我揉了好些粒沙子進來,我的態度搖擺不定混亂不堪,仿若處處留情。”

傅寄秋眼神微動,似乎想說話。

連星茗輕輕搖頭製止,繼續道:“我肯說這麼多,廢了好多口舌,是因為我也想給他安全感。以前辦不到,現在我想拿出我的態度給他看。”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宿南燭聽明白了,仰頭大笑數聲,笑聲止住時眼眶都紅了,顫聲道:“所以,你覺得我的感情是你口中的‘沙子’,你為了讓他有安全感,與我劃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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