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2 / 2)

連星茗坦蕩點頭:“是。”

宿南燭:“……”

宿南燭沒有說可與不可,甚至都沒有像從前那般留下一句虛勢之言,背影幾近是踉蹌逃離。顯然他也意識到,連星茗這一次是認真的。

誰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夠想通,還是依舊偏執地要不死不休。

拉扯這麼久,天黑得很快,幾乎是金烏下沉的那一瞬間,白羿便雙目無神轉過身,朝著一個方向快步跑去——

“白羿?!”連星茗喊了一聲。

寒荷攔住連星茗,塞過來一枚傳訊書簡道:“不必緊張,白將軍去的方向是連雲城,應當重回了連雲城外那片密林之中。傅仙長有傷,你替他療傷罷。我去追,追到了將位置告知你們。”

寒荷方才全程沒講一句話,在一旁尷尬吃完了整個大瓜。

其實三個人去追也行,但她認為兩名師侄現

在最需要的是獨處空間,所以……

她壓低聲線,想了想還是給出了一個來自於長輩的小小建議,“搖光,師叔其實有外務在身,不能再耽擱了。嗯,我的意思是……”

對上寒荷的眼神,連星茗才後知後覺不好意思,勉強撐著張波瀾不驚的漂亮臉蛋,道:“師叔有話直說吧。”

寒荷回頭看了眼傅寄秋,轉回來掩唇施法遮蓋聲音,叮囑道:“你二人處理好傷口便速速找我,不要……”

“不要什麼?”

“不要,”寒荷乾咳一聲,清寒麵孔浮現一抹紅,聲音壓得細若蚊嗡,“過夜。”

連星茗:“…………”

普普通通的兩個字,被寒荷念出來仿若百轉千回,誘導人不由自主無限遐想。

光是聽著,都叫人竟有些心驚肉跳。

“師叔並非是那個意思,隻是覺得氣氛正好,又要脫衣療傷,嗯……師叔確實是有事在身,隻是為了以防萬一,否則斷然不會如此冒犯你二人……”寒荷發覺越描越黑,頗為懊悔,局促拍了拍連星茗的肩膀,轉身追白羿而去。

她一離開。

巷道裡頓時隻剩下了連星茗與傅寄秋。

“……”

“……”

連星茗十分確定傅寄秋沒有聽見寒荷說的話,但他做賊心虛,靠近時連熒惑都忘記接過來,指著空落落的屋舍說:

“裡麵好像很久沒有人居住了,我們先進去,我替你包紮。”

推開門後,連星茗眼尖看見了桌椅,正準備上前拿袖子擦一擦將就著用,後方一陣風撫來,灰塵被揮舞到半空中,尚且來不及嗆人鼻息,就被強悍的靈力直接壓至地麵。

做完這些,傅寄秋將熒惑端正擺放到桌麵上,垂睫道:“我自己來。”

“……”不想給他看傷口?

連星茗眉頭微皺了下,被寒荷師叔帶跑偏了的思緒瞬間回歸正軌。

剛才他就發現了,傅寄秋不僅中了毒,身上還莫名其妙添了不少道傷口,看傷況應該都是近十天添的,完全沒有經過任何處理,若是身著一襲白衣,恐怕都要染上半身鮮血。

連星茗問:“你是怎麼傷的?”

傅寄秋倒是有問必答,“這幾天追尋白羿的過程中,被宿南燭極其門下弟子所傷。”

弟子?

什麼時候連弟子都能傷到傅寄秋了。

連星茗很快反應過來,啞然張唇——

傅寄秋沒有用劍。

再怎麼強大的劍修,若是扔了武器與人鬥法,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吃虧。

“你不處理傷口,”連星茗頓了頓,才能繼續:“是因為我?”

傅寄秋不看他,幽深的瞳孔直勾勾盯著熒惑法琴,好似法琴是一顆花種子,盯久了便能夠開出一朵彆樣的花。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外露出的情緒一直是克製的,道:“感覺不到疼,我想著,不去管它應該能自己愈合。”

連星茗:“……”

回旋鏢再一次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身上,連星茗再一次意識到,之前倔強要在連雲城城門前割肉放血的自己有多讓人鬱悶。他不再開口,上前兩步乾脆利落摸上傅寄秋的腰間。

傅寄秋腰腹處猝然向後一收,連星茗以為碰到了他的傷處,下意識撤了手,又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身體,用尾指上挑勾出儲物袋。

“我……自己來。”傅寄秋嘴上這樣說,視線卻像被吸鐵石給吸住了,垂直向下定在連星茗那根上挑的尾指上,緩慢隨之移動。

繃帶、金瘡藥。

一切就緒整齊擺放在桌麵上,連星茗才抽出傅寄秋的腰帶,後者黑色外袍隨之散開。

寬肩窄腰,賞心悅目,卻裡衫染血。

連星茗看著潤透了裡衫的血,鼻腔微微發酸。以前他也看傅寄秋受傷過,但當時隻是覺得急切,現在添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在哪裡傷的?是誰所傷?這些他都不知曉。

還有一些更加複雜的情緒正在發酵,連星茗眉頭緊皺,心事重重抬起手掌。

剛拉住斜襟,傅寄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說你從十幾歲的時候就心悅我,你現在還心悅我嗎?”

連星茗本在查看傷勢,聞言啞然抬眼。

四目相對。

他這才注意到傅寄秋眼中正憋悶著的、宛若潑墨山水畫一般濃鬱又壓抑的情緒。

屋裡屋外都靜悄悄,有不知名的鳥雀叫聲,後院裡應當是有一口井,昨日蓄積的雨水堆積在傾斜的木桶之中,堵在裡麵死活都出不來。

傅寄秋等了幾秒鐘,半晌沒有等來回複,一直努力去克製的情緒終究無法自控,他上前一步逼近,“這是你方才自己說的。你說你對這話負責,你不能又想一出是一出,”頓了頓,傅寄秋喉結上下動了動,“你對我負責了嗎?”

那些甜膩的血味霎時間縈繞鼻尖,連星茗本不想後退,怎知身體還未恢複,不知怎地就向後趔趄了一步。尾椎骨“磅”一下子抵上了桌邊,後背從下至上頓時爬滿酥麻感,他生怕再多造些誤會出來,心裡頭也是有些急了,口不擇言將自己的老底揭了個精光:

“我負責,我負一百個責一萬個責!是我自己說的,絕無半句虛言,我、我真是喜歡你,我小時候第一次春/夢對象都是你,我夢見我們倆……”他戛然而止,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當下心尖劇跳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連抱著石頭去投黃河的心都有了。

剛想找補兩句,腰肢兩側被麵前人向上一抬,連星茗就坐到了桌上。雙腿之間擠進來一人,大門敞開朗朗乾坤,連星茗脈搏加快,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猛撞了一下,一句“寒荷師叔不許我們在這裡過夜!”直接羞憤不已叫出了口。

傅寄秋卻無聲將臉埋到了他的頸窩處。

雙臂緊緊箍住他的腰,結實的小臂從後方按住他的背,將他用力往懷中壓。

沒一會兒,頸窩處衣裳就濕了。

砰砰——

砰砰——

原來過於沉重的心跳聲會帶來鈍痛感。()

連星茗呆滯又緩慢眨了下眼睛,大腦宛若凝澀的木漿,聽見傅寄秋無法自控的粗喘聲,他的眼眶也跟著濕了,隻覺得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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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是好心疼。

師兄向來清風朗月,行事有條不紊,何曾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刻。

是因為他才會這樣的。

許久後,傅寄秋才平複下來,直起身體時俊臉上血色流失,異常蒼白。

他想問連星茗方才為何又找他要絳河,可他不敢問,隻是想一想各種可能性都好似要瘋了。

“寒荷師叔不許我們在這裡過夜,”他重複了一遍連星茗不慎叫出口的話,“何意?”

“…………”

連星茗低頭嗯嗯啊啊已讀亂回了幾句,拽著傅寄秋的衣服說:“我給你塗藥包紮吧。”

傅寄秋低頭看了眼連星茗“鎮定自若”的表情,又轉向後者在衣襟處很忙卻不知道在忙什麼的手,眼看著凝視之下小師弟的潔白耳廓一點一點染上紅,

他突然福至心靈般。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

“……”連星茗道:“你理解的是什麼意思?寒荷師叔擔心你傷重不能奔波,她真是個好人。”

傅寄秋麵色如常將裡衫褪去,線條流暢的高瘦身軀落了不少血汙的梅紅色。

“那是我理解錯了。”

“嗯。”連星茗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就是覺得緊張,也不知道自己在瞎緊張些什麼。師兄常用的香薰不知是什麼,味道綿長濃鬱,能透過血的氣味不知不覺包裹上來,讓他更緊張。

隻是塗藥啊。

連星茗這樣想著,就不緊張了。

“你說你小時候第一次做夢,夢見的是我,”一聽傅寄秋這話,他剛鬆下去的那口氣頓時又高高提到了心尖,就看見傅寄秋俯身撐住桌沿,雙掌一左一右按在他兩側,悄無聲息地俯了下來。

屋舍後院的木桶終於不堪重負傾斜,雨水潺潺而下,水聲朦朧又遙遠,乾淨透徹。傅寄秋沙啞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夢裡我對你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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