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除非鬼玉的主人就在我們之中……(2 / 2)

先是劍修們逼出障妖,琴修們在一旁彈琴協助淨化障氣,防止修士們被障氣汙染。障妖被逼出男子的體內後一定會逃跑,這時候周邊圍繞一圈的泥土就起了作用,它能困住障妖。

——前提是泥土裡加對了東西,愛彆離對應的是“金”,如今金箔已撒入泥土,連星茗說再多也無用,隻能盼望障妖並未攜帶鬼玉碎片了。

他能做的,就隻有好好彈琴。

現在的問題是他沒琴。

連星茗誠實道:“沒有。”

傅寄秋指尖微動,手掌下幻化出一把法琴。連星茗本隨意瞥了眼,目光陡然凝住。

此法琴通體宛如白瓷,在日光下凝聚出瑩白的光澤,七根琴弦泛著淡淡的古銅色——這是他的二老婆!!

從傳承墓裡九死一生取出來的琴!

他的二老婆怎會在師兄的手上???

連星茗作為一個琴修,自然對自己的幾把法琴喜愛有加,每每拿到一把都像是集郵般心中快活。他大喜連忙伸手接過法琴,臉上揚起笑意,故作矜持問:“借我?”

傅寄秋道:“給你。”

連星茗:“!!”

如若身旁無人,他恐怕已經抱著“二老婆”狠狠親上一口了。

他乾咳一聲道:“多少錢?”

傅寄秋抿唇笑了下,“不要錢。”

連星茗眼底放光,又乾咳一聲:“那你想要什麼作為交換。”

傅寄秋想了想,如沐春風般笑道:“除障之時定會障氣四溢,裴劍尊身邊有許多琴修,想必不需要保護。”

“你需要我保護?”連星茗頓時懂了。

傅寄秋笑容加深:“我需要你……保護。”

“好說!好說!哈哈!”連星茗立即滿口答應,拍著胸脯大喜再三保證:“你放心,我一定守著你寸步不離,絕不讓障氣近你的身!”說完他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後知後覺疑惑:“你一個劍修,為什麼會隨身攜帶著琴修的法琴?”

而且還是他的琴。

傅寄秋笑意不改,道:“此物一直在我的儲物戒中,我也不知是何時放進去的。方才檢查時才發現裡麵還有這樣一把法琴。”

連星茗“啊”了一聲,有些在意地試探:“那你……還記得它原來的主人是誰嗎?”

傅寄秋靜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回答,許久才道:“記不清了。”

連星茗閉上嘴巴,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自然知道自己對於傅寄秋來說隻是個同門小師弟,不能將自己看得太重。

但……但這未免也太輕了點吧。

——好歹他曾經也用“二老婆”同傅寄秋一起出門曆練,起碼有七八次!換算成時間少說也有三五個月,這就是一百多天的時間啊,這把琴在師兄眼前晃悠了一百多天,竟沒印象。

現在還說送人就送人了。

傅寄秋偏眸看他,似乎猜出了他在想什麼,道:“又記起來了。”

連星茗立即轉頭看他,“嗯?”

傅寄秋含笑道:“是位故人的法琴,”頓了頓,他強調:“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故人。”

連星茗控製不住提了提唇角,又矜持壓下唇,剛要說話,後方傳來一道裹挾著慍怒的聲音:“你怎麼能把這把琴給他?!”

是裴子燁。

裴子燁說話時每一個字都是重音,這次的重音尤其放到了“他”字上,好似傅寄秋做了何等十惡不赦、不可原諒之事。

他上前幾步,就想要奪走法琴。

連星茗忙不迭抱著琴躲到了傅寄秋的身後,叫道:“裴劍尊冷靜!”

——又不是你的琴你急什麼!

周邊所有修士注意到此地的異動,紛紛停止了交談,詫異轉頭看了過來。

裴子燁麵色難看至極,氣到大腦昏脹,都想拔劍刺出去。

這把琴是連搖光的法琴!當年連搖光逝世之後,他的所有法琴全都不見了,離奇失蹤。裴子燁雖不知道這些法琴的下落,但他冥冥之中一直有種預感——這些琴全都在傅寄秋手裡。

沒有證據,又打不過,他隻能暗恨。

時隔三千年再看見這把琴,他一眼便認出,傅寄秋竟然隨意將其贈予無關人員,他難道真的舍得將連搖光忘乾淨嗎?!

裴子燁按捺怒意,瞪著連星茗。

“他給你,你就敢用?”

我的琴我為什麼不敢用。

連星茗又往傅寄秋背後縮了縮,纖長指尖攥緊傅寄秋後腰處的黑袍,小聲道:“救救。”

傅寄秋道:“有何不可。”

裴子燁每一次暴怒之時瞥見傅寄秋總能冷靜幾分,以前他們二人還能打個平手,自從傅寄秋入魔之後,他就打不過了。

魔修本就是逆天而行,冒著心智失控的風險換來修為暴漲,此生再無飛升可能。

他冷冷背過身,嘲諷道:“自然不無不可。琴在你手上,你想給誰就給誰,彆說是琴了,有些人連自己的本命劍都看不住。”

“……”傅寄秋麵色驟然白了幾分。

裴子燁不再看,冷哼一聲罵圍觀的修士:“看什麼看,準備除障!都把琴和劍拿出來,待會兒誰敢偷懶我第一個揍你!”他走遠後,連星茗扯了扯傅寄秋的衣袖,安慰道:“你彆跟他計較,他……”想了幾秒鐘,連星茗才找到合適的形容:“他腦子有病!”

傅寄秋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過於蒼白。

連星茗疑惑問:“他為何說你看不住本命劍,你的本命劍到底是怎麼壞的?”

傅寄秋緩過呼吸,終於重新牽唇。

“它沒有壞,它隻是……不能用了。”

不能用不就是壞了的意思?連星茗代入想到如若自己的琴壞了,頓時心疼到無以複加,憐愛道:“放心我保護你,除障之時儘管站到我身後,咱們離裴劍尊遠點兒,免得他又找茬。”

傅寄秋回答得十分迅速,“甚好。”

……

……

連星茗與傅寄秋站到了裴子燁的對麵。

他們的距離足足有十米遠。

均站在了泥圈之外。

泥圈之中是昏睡不醒的男子,眾人嚴陣以待。稍時,琴修們齊齊合奏,第一聲琴響溢出時,男子突然驚醒,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障氣儘數衝出!劍修眉眼一肅登時拔劍,手中掐出法決,控著劍插入石磚地上。

唰唰!數道劍光衝天而起,正午陽光火辣刺目,彈著彈著,連星茗發覺不對勁。

上次送嫁時見到男子,他身上的障氣濃鬱到駭人。如今再見,他就像是一個會漏氣的容器,經過數個小時的拖延,他體內的障氣就像是已經漏光了一般,再溢出時變得十分稀薄。

在場不止他一人發現異常。

大家驚疑不定,事已至此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彈奏《西鄉月》淨化瘴氣。大概半刻鐘以後,蕭柳高聲喊道:“裴劍尊,這不對啊!”

裴子燁抬手:“停。”

眾人收劍的收劍,收琴的收琴。再看向那男子時紛紛感到心驚——他隻在一開始的時候有掙紮的動作,而後一動不動,隻能淺淺看見他的肚皮在輕微起伏。

現在連肚皮更是都不起伏了!

某位劍修謹慎上前勘察一番,回眸時大驚失色:“他死了!”

一片嘩然。

“什麼?”“怎麼可能!”“可是障妖還沒有出來啊。”混亂中,裴子燁上前查看片刻,起身時神色凝重道:“這是一具空殼。他隻是被障氣汙染了,被障妖上身的另有其人。此男子中障氣的反應與他人不同,說明他很可能與真正的障妖近距離接觸過……”

話還未說完,一直藏於遠處的郡守見風使舵,大聲:“仙人們查一下下官的發妻吧。”

裴子燁怒回頭:“閉嘴!”

大部分障氣一遇琴音,就消散得無影無蹤,隻有小部分障氣還在庭院中遊走,飄飄然從上空墜落在地。連星茗皺眉盯著障氣,偏頭道:“你看這些障氣都落在泥圈外。”

事發突然,他說話時用的還是前世一同曆練時的語氣,並且自己還沒覺得不對。傅寄秋眼神微閃,應道:“障氣未被金箔泥土困在其中。你是想說搖光的執念並非愛彆離?”

“不是。”連星茗否認:“我是想說,它們看起來不是從這男人身體裡散出來的,好像是從在場的另一個方向……”

還不等他仔細想,泥地翻湧鼓動,像嫩芽破土而出一般,肉眼可見更多的烏黑障氣從地底下鑽了出來!眾人色變驚退,裴子燁喝了一聲:“都小心彆被障氣汙染!”

修士們尚且可以自保,可在場還有兩位普通凡人。裴子燁瞥了眼慘叫的郡守,以及小臉慘白惶恐的阿箏,“嘖”了一聲跑過去左右手各提起一人,就要禦劍而起。

連星茗:“……”說裴子燁愣頭青他是真的愣!連星茗揚聲大叫:“裴子燁!撒手!”

裴子燁瞳中燃起火,飛到半空中仿佛都踉蹌了一下,怒火中燒看過來,“你叫我什麼?”

連星茗從善如流改口:“裴劍尊,放手!”

裴子燁不知他想做什麼,不過他本來也沒多想救某個他看不上的人,聞言立即把郡守從三米高空扔了下去。

郡守騰空落地,摔了個四仰八叉,叫聲慘烈。

連星茗:“……”

連星茗大跨步越過傅寄秋,一時間又無語又無奈,“放下阿箏,她才是障妖!”

“什麼——”裴子燁話音剛落,左手提起的小姑娘在空中撲騰兩下,身上竟彌漫起障氣來!他麵色驟變,連忙像甩脫臟東西一般將阿箏拋開,好在連星茗提醒及時,裴子燁才幸免於難。

見他安全了,連星茗下意識想要上前奏琴協助裴子燁除障,又突然想起來自己方才的保證,回頭安慰道:“阿檀彆怕,我留下來保護你……噗咳咳咳!”瞥到周圍的滔天障氣,他麵色一僵迅速貼到了傅寄秋的身側,伸出手指小幅度扯動師兄的衣袖,“要不……還是你保護我吧?”

傅寄秋單隻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腰,帶著他禦劍而起,姿態十分輕鬆地避過了障氣。

“應該的。”他溫文爾雅含笑說。

連星茗在他懷抱中疑惑抬頭。

什麼應該的?

此時情形也容不得他想太多,雙足懸空,他隻能緊緊抱住傅寄秋脖頸,像隻樹袋熊般掛在了後者的身上。偏偏傅寄秋還摟得十分緊,好似要生生將他按入骨髓中,連星茗心感莫名,拍了拍傅寄秋的肩膀示意他放鬆些,又低頭向下看。

下方一片驚叫聲。

被喝令躲在房間裡不能出來的下人們聽見這頗大的動靜,均意識到出了問題,當下麵容慘白惴惴不安,又想逃跑又不敢邁出大門。

噗——噗——

整個庭院就像一個巨大的黑色噴泉,源源不斷向外噴灑著障氣。其中有一個又一個圓形的透明結界,被劍修們支在各地,艱難抵禦。

阿箏落到地麵以後,並未像郡守那般人仰馬翻,而是膝蓋著地,搖搖晃晃站起了身。她顯然已經失去了自主意識,雙眼烏黑眼白全無,往常那張紅撲撲的麵頰也慘若白牆。

喧嘩聲,尖叫聲,劍鳴聲。

所有嘈雜的聲音混在一起,像煮沸了的鍋爐,吵鬨到人們的太陽穴一陣陣刺痛。

一眾驚恐的注視之下,阿箏麵無表情,毫不猶豫拔出頭頂的發簪,轉身衝向了郡守!

“彆過來,你去找彆人,你去找修士們——救命!救命啊!”郡守見之神魂俱震,慘叫數聲嚇得連爬帶滾往後退,在地上滾了數圈,腿軟到根本站不起來。哪曾想在半個時辰以前,他還想要扇阿箏巴掌。

裴子燁就算再看不上郡守,也不可能看著凶殺案在眼前發生。他喚出本命劍,剛有一個揚劍的動作,阿箏的發簪就已經重重紮穿了郡守的側脖頸。噗呲!鮮血噴湧而出,郡守像條瀕死的魚,身形劇烈撲騰兩下,瞳孔由明亮轉為黯淡,表情定格在驚恐萬狀,臨死都不知怎麼回事。

阿箏轉身要跑。

“往哪裡跑!”裴子燁勃然大怒,甩出一道磅礴的劍光,擊打在阿箏的背脊上。

阿箏騰飛而起,幾近在空中停滯了數秒鐘,她的身形仿佛被拉出了無數重影,在那道道重影之中,一片細小微弱的光亮破影而出!

“鬼——鬼玉——”她愣滯一瞬,暴怒張大了嘴巴,聲音再不是清脆的女童聲,而是嘶啞難聽的“哢哢”氣音,仿佛被抑在了咽喉之中。

這兩個字一出來,在場所有人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鬼玉?

此障妖竟真的身攜鬼玉碎片?!

這原本隻是他們的猜測,可現在,這個猜測變成了事實!蕭柳振奮握拳,心潮澎湃期待道:“我們馬上就能知曉搖光仙尊的執念了!”

世子震驚看他一眼,匪夷所思怪叫:“你個腦殘粉,你至少要先想辦法活下來啊啊啊啊!”

就像他擔心的那般,鬼玉漂浮到半空中,一股看不見的衝擊波朝著四周猝然擴散,當即四麵八方無數聲“哢擦”、“哢擦”。

這是結界的碎裂之聲,修士們大驚失色,艱難在障氣環繞的庭院中四散逃竄,遠離鬼玉。在場之中隻有兩人像瘋了一般逆流而行,一左一右速度極快奔向鬼玉,勢要搶奪。

左邊是阿箏,右邊是裴子燁。

大家逃亡之時也密切關注這兩人的動態,生怕障妖搶到了鬼玉碎片,那就叫做如虎添翼。

又見裴子燁動作要快許多,眾人心中鬆了一口氣——搖光仙尊仙逝了,鬼玉目前算是個無主之物,它隻會一直呆在原地不動,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最後一定是裴劍尊先搶到鬼玉。

上百雙熱切焦急的注視之中,果然是裴子燁最先靠近了鬼玉,他臉上揚起欣喜之意,身形前傾抬手向前重重一撈——

寒風呼嘯,樹蔭抖擻,這短短的一瞬仿佛被拉得無限慢,裴子燁幾乎能依稀感覺得到自己的食指指腹陡然一冰,仿佛攥拳就能將其握住。

他死死瞪著近在咫尺的鬼玉,眼眶滾燙,泛起讓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潮意。

三千年,白駒過隙,恍恍然竟已過去了三千年。

裴子燁數年殫精竭慮試圖尋找到連搖光的傳承墓,就是想要知道這個人當初到底在想什麼。

他為什麼要血洗婚禮?

他為什麼會性格大變?

究竟是怎樣割舍不下的執念,將一個好端端的人逼瘋——裴子燁至今意難平。

萬眾矚目之下,鬼玉動了。

它從指縫中“咻”的一下子從指縫中溜走,裴子燁愣住,欣喜驟然僵在了臉上。

“……!”

眾人剛鬆下去的那口氣,再一次重新高高提在了嗓子眼,紛紛驚嚇到閉氣凝神。

無主之物,怎會自己動起來?

除非……除非它的主人就在這裡!就在他們這上百人之中——

心跳響如擂鼓,呼吸都凝滯。

如同乳燕投懷循著味道,鬼玉一閃一閃迅速掠向了另一個方向。看這光亮閃爍的歡快頻率,仿佛衣錦還鄉般帶著莫大喜慶之意。

幾乎是鬼玉挪動一寸,人們的目光便隨之挪動。它目的性極強,悠悠然穿梭過大半個烏煙瘴氣的庭院,最終閃閃發光立在了某個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人麵前。

唰唰——

無數視線如打蛇上棍般,精準投射了過來。抖擻的樹蔭瞬時間被隔空按下了暫停,所有人的眼神都雷同呆滯,還隱隱帶著絲“我是誰”“我在哪”“我在乾什麼”的茫然。

現實遠比想象要魔幻許多。

昨夜他們腦補了再多浮想聯翩的話本內容,好似也不及現當下的驚鴻一瞥。

“……”

連星茗半個身子陷入傅寄秋的懷抱中,他甚至都有點不敢看裴子燁那個方向,隻露出半張玉色麵頰,神情尷尬瞪著鬼玉:“!!!”

……你不要在這種時候認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