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6k營養液加更](1 / 2)

心臟像剜裂一般巨疼。

裴子燁心如刀絞,想閉上酸澀的眼睛不再看幻象中的種種,可連星茗當下的春心萌動、情竇初開,一如他當年。從前他一直得意洋洋衝燕王妃炫耀道:是我先來,傅寄秋後到。

如今時過境遷,才知這句話有多可笑。

誰先來誰後到,一目了然。

原來他才是真正後來的那個人。

現如今再想及從前種種——在裴子燁為他一個笑容一個蹙眉而心念浮動惴惴不安之時,連星茗在同一時間同一時刻,也正因為另一個人而心念浮動惴惴不安。

他當年竟然半點也未看出。

裴子燁嫉妒到快要瘋了,胸口與胃部都有莫大的灼燒感,促使他想揚起長虹劈裂這該死的幻象!他迫不及待想要出第二層幻境,抓住連星茗,問一問他——

既如此,你為什麼要接受聯姻?!

裴子燁仍然抱有一絲期望,既然連星茗當年自願接受聯姻,還反過來笑著勸他也接受現實,是否也曾對他抱有一絲感情?

哪怕比對傅寄秋的感情少一千倍一萬倍也好,隻要不是完全冰冷的聯姻!

隻要不是完全冰冷的……

對他來說就已足夠。

***

過後的一年裡,連星茗還是每隔兩個月就回一次佛狸看望家人。

原先他在蓬萊仙島日益消瘦,如今往返自如,總算不像以前那般悶悶不樂。

隻不過這次歸家,宮中氛圍略有不同,在戰事愁雲慘淡的天幕下,竟還溢著濃鬱的喜意。

他得知了一個消息,母後有孕了。

這理應是個極大的驚喜,佛狸皇室子嗣單薄,在連星茗誕生之後,母後一直在積極備孕,卻多年無所出。連星茗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曾期待過能有一個妹妹或者弟弟。

那便是三公主,亦或是三皇子。

這原本,應當是一個極大的驚喜的。

可現在宮殿內的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眼色,明明心中大鬆了一口氣卻不敢歡快慶祝。

連星茗張了張嘴,強撐出笑容,習慣性行了個仙門的禮,“兒臣恭賀母後有喜。”

皇後頓了一下,擔憂觀察他的臉色,道:“星星,過來。”

連星茗沒有動。

皇後臉色白了一瞬,繼續道:“你父皇與我商議過後,希望這個孩子能由你來取名。”

“……”

連星茗依舊沒有靠近,垂著眼簾按部就班道:“皇姐因月得名,兒臣因晨星得名。接下來便應是金烏。若是個妹妹,便命名為連晴,若是個……弟弟,便命名為連曙,分彆寓意雨過天晴、曙光乍現,母後認為如何?”

“好,好!”

皇後連連點頭,哪敢說個“不”字。

正想要再話話家常,連星茗卻已經垂著眼睛躬身告退,轉身大步走出皇後寢宮。

頭也未回。

皇後一下子就愣了,哽咽捂住了麵頰:“他在怨我!”()

連玥忙安撫道:星星一時接受不了罷了,他不是在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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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以前若有什麼不如意,定會衝到我懷中吵鬨撒嬌——他,他方才明明失落,卻還是在笑。你看見他臉上的笑了嗎?”皇後都不敢回憶連星茗方才的笑容。

桃花眼微微彎下,眼眶卻通紅,好陌生的笑,她從未見過連星茗這樣對她笑過。

連玥歎氣道:“星星隻是長大了。”

皇後慌亂無措道:“他才去蓬萊仙島修仙半年,如何長大?再怎麼長大也是我的孩子啊。”連玥又安撫了數句,轉身急忙追出,緊趕慢趕才終於在宮門前攔下正欲返程的連星茗。

“星星……你是不是,不開心?”

離家時宮門外青草叢叢,半年過去,青草飄黃,風吹便斷。連星茗笑道:“方才是我沒有控製好情緒,皇姐你替我向母後告個罪,日後若有機會,我再親自來向母後請罪。”

連玥抿了下唇,“你不開心。”

連星茗道:“我並非不開心。皇室子嗣單薄,我身為二皇子卻無法儘責守護佛狸,這是我的過錯,至今想起仍然不能釋懷。如今若有一位皇弟能夠彌補我失責後的空缺,實乃大喜之事,對國對民都是福澤。”

連玥道:“也許是三皇妹。”

連星茗彎唇笑了笑,轉過身調侃般輕笑眨眼:“那我便更應該要引頸自戮了。”

從那以後,連星茗便乖乖呆在蓬萊仙島,再也沒有三更半夜悄悄回過佛狸。

一年後,佛狸那邊傳來了舉國歡慶的大喜消息——

佛狸皇後誕下了三皇子,叫做連曙。

也就是當日,連星茗時隔一年才再一次踏進寒荷師叔的仙府,總算彈出了那首搖籃曲。

曲調優美動聽,即便隻是最、最基礎的搖籃曲,在連星茗的手掌下仿佛也能奏響與旁人截然不同的韻味,立即與同階弟子拉出了巨大差距。

“師叔,我的小長假該結束了。”他將那枚通行法器歸還寒荷,長舒一口氣疑惑笑道:“師叔為何要這樣看我,您不為我感到高興嗎?”

寒荷目光隱隱帶著憂慮,最後隻是歎了口氣並未多說什麼,摸了摸他的腦袋。

“看來你心底的那個念頭已經斷了。”她道:“現如今,你的心總算是靜下來。”

連星茗不是靜心了,他是死心了。

聽說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早熟許多,於是在蓬萊仙島選仙當日,連玥看見遙遙遠去的各色劍光時,便已經仙夢破碎。

連星茗要比她遲許多,直到三皇弟出生,他才恍然發覺於皇位於國家,自己已經毫無可能,也毫無作用。

為之奮鬥了前半生的夢想,就這樣以一個讓他心力交瘁又無力抗衡的方式,寥寥落空。

他終於不再害怕每個月四次的學琴課程,也不再抗拒見到溫柔親和的寒荷師叔。

可他卻再也不敢回到佛狸探親。

()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鬼混過去。

轉眼便是又三年。

寒荷師叔教會了他一個非常精妙的辦法,那就是在逆境中善於欺騙自己——他不喜歡彈琴,但他覺得法琴好看,那他就一日複一日向自己灌輸這個念頭:我喜歡法琴的美麗,我喜歡琴修施法時的風雅飄渺,所以我才要彈琴。

騙著騙著,這件事好像變成了真的,他收集了五把漂亮的法琴,依次放置在傅寄秋做給他的櫃子上,從上到下分彆是……

二老婆、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六老婆。

對此係統有一大堆牢騷要吐:[差生文具多。我跟你說過的東西好的不聽,不好的全聽進去了,讓你給琴取名你直接弄個排名。]

[哈哈。]

[那你大老婆呢?]

[大老婆的位置當然要留給本命法琴啊。]

係統道:[行,那你先留著。等你和我簽約以後,我這邊能給你提供一個新手福利,就是法琴熒惑,瘋批美人自然要配備頂好的本命琴。]

連星茗報以微笑:[再好也婉拒。]

他從寒荷師叔仙府回居所的路上,碰見了不少蓬萊仙島的門生,眾人嘻嘻哈哈繞上來送給他一大堆曆練時所得新鮮玩意兒。連星茗一一謝過,抱著一堆東西笑道“日後心境不穩便來找我,我彈些祥曲助你等修行()”,眾人連連訕笑擺手:算了算了小師祖你創的全都是思鄉祥曲,本來不想家的,每次一聽你彈琴就開始想家。?()_[(()”

連星茗歎氣笑道:“誰讓思鄉曲最簡單呢,同一套模板直接往裡套不同的減字譜,多方便?用來糊弄寒荷師叔最好啦。”

“哈哈哈哈我定要將你這話告知寒荷師叔,小心她打你手板板!”

他看起來無懈可擊。

總是帶著散漫又恰到好處的輕笑,似乎對外界的事情完全不關心了,戰亂、流離失所的人們,全部與他無關。

到後來就連裕和見到了他,也滿意點頭:“當初選你修仙,果然不錯。”

一路微笑著同眾人點頭致意,返回居所時連星茗眼睛一亮:“阿檀!”

他眉開眼笑湊到傅寄秋麵前,“你在等我下學嗎?”見傅寄秋將手藏在身後,他便要繞到傅寄秋身後,去看他藏了什麼東西。

傅寄秋道:“你不應叫我阿檀。”

連星茗假裝沒聽見這句話,道:“你先給我看看你藏了什麼,和我有關係嘛。”

傅寄秋凝神看他,眉宇微動:“無關。”

連星茗:“無關為何不給我看。”

傅寄秋抿了抿唇,道:“以後再給你看。”他耳根微紅轉身回了庭院。

連星茗看見他這種模樣便覺得好玩、心裡歡喜,傅寄秋在外總是板著一張臉,倒也不是嚴肅,而是脫離了紅塵味的飄渺感。連星茗這幾年經常逗他,一開始傅寄秋還會有些反應,後來像是習以為常,不再流露出情緒。

可上次曆練之時他們途徑一座村莊,裡麵有個六歲小姑娘總是纏著傅

() 寄秋,叫他“阿檀()”。一開始兩人還以為小姑娘將傅寄秋誤認成他人,後來才得知當地將阿檀?()_[(()”比作容貌美好、風度瀟灑的心儀之人。

也是對夫婿的愛稱。

連星茗一方麵是覺得此事過於好笑,另一方麵也是抱了些隱秘難宣之於口的試探心思,有事沒事便要調笑著喚他一聲,逗逗他。

每一次他將這兩個字輾轉與唇/齒之間時,傅寄秋總會臉紅,要麼就是耳廓紅透。於是連星茗便像是嘗到了蜜一般的甜頭,他不讓他叫,那他偏偏要叫,早上叫晚上叫,何時何地都叫。

他有時候甚至還會在裕和仙長麵前這樣稱呼傅寄秋,這是他在規矩森嚴的蓬萊仙島之中,唯一能夠暢笑開懷的莫大樂趣。

後方門庭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拉長音調:“阿檀——”

連星茗轉過頭。

白羿坐在台階上衝他揮手,嬉笑道:“不娶何撩啊。”

連星茗走回去坐到他身邊,兩人都麵對著傅寄秋的庭院。過了會兒連星茗歎氣問:“你覺得師兄對我有意思嗎?”

白羿:“噗咳咳咳咳咳!”他驚悚轉頭看過來,“你真喜歡少仙長啊?!”

連星茗道:“不然呢。”

白羿:“我以為你隻是在逗他!”

連星茗一言難儘看他一眼,道:“你這個腦子是怎麼當上小將軍的。阿檀這種稱呼自然不能隨便叫,為何我不逗彆人,偏要逗他。”

白羿沒有回應後麵那句話,反而得意仰起頭:“我能當上小將軍是因為我有個好爹!”

白羿問:“你真喜歡少仙長?”

“嗯,就是不知道他怎麼想。”連星茗點了點頭,還以為白羿要為自己出謀劃策,誰知道白羿這個不學無術的家夥當即幸災樂禍高高蹦了起來,看模樣是要衝到傅寄秋院子裡大喊一聲:那誰誰誰,二殿下喜歡你!

連星茗也不急著攔他,轉身衝屋子裡喊了一聲:“皇姐,白羿暗戀——”

白羿立即緊張捂住他的嘴巴,訕笑道:“二殿下,咱們誰也不要害誰。”

白羿暗戀皇姐這件事,連星茗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這事兒還是係統最先看出來的。皇姐自小被孤立,能夠玩到一起的玩伴,無非就是連星茗以及白羿二人。

且白羿最早就提過讓連星茗繼承皇位後,千萬不能老眼昏花給他瞎賜婚。

現在回過頭想想,此子竟然早就深埋賊心了啊!

連玥背著行囊從屋子裡步出,疑惑問:“星星方才喊皇姐了?”

連星茗正要張口,白羿一記眼刀飛了過來。

“……”

連星茗微笑道:“我是說我送你們一程。”

連玥疑惑看他們數眼,輕輕點了點頭。

來到島邊。

船隻已經備好。

連玥將行囊交給婢女,轉身時看著連星茗欲言又止,最後道:“星星,母後與父皇很想念你。他們托我問,你何時回去看看他們。”

() 連星茗靜默片刻,笑道:“三皇弟如今也該有三歲了吧?正是喧鬨的時候,我不便回去打擾。”

連玥啞然道:“你回去,怎能叫打擾。”

連星茗笑著將她推上船,道:“皇姐的好意我心領啦,替我向父皇母後帶個好。”他衝船夫揮手示意,這時候白羿突然一個急轉身跑了回來,一句話沒說摟住他的肩膀,重重抱了一下,還伸長手臂重拍他的後腦勺。

連星茗被打得後腦一疼,忙要推開,卻怎麼也推不開,他又不敢用靈力。

從前離彆時都是連星茗戀戀不舍,近幾年是連玥戀戀不舍,白羿此人一直都是一幅風風火火、嘻嘻哈哈急著想走的模樣。

這還是第一次抱著他不撒手。

連星茗挑眉,笑道:“大膽!以下犯上,你這是小將軍之位坐得太舒服,又想要全族抄家流放了?”

白羿抱著他,沒給他看臉,聲音依舊嬉笑:“嗐,沾點你身上的仙氣,沒準能沾點好運。”

連星茗微微一愣。

正要再說話,白羿卻已經又猛地一個調頭,頭也不回竄上了甲板,大笑道:“走啦!”

層層疊疊的海浪淹沒了船隻的虛影,待船隻慢入幽藍深海的儘頭,就再看不見了。春去秋來,海島添霜,等到下一次連玥來看望連星茗的時候,已經是半年之後。

這一次白羿沒有來。

連星茗問白羿為何沒有來。

連玥笑了笑,道:“他染上風寒了,如今躺在寢臥上起不來,星星可彆笑話他。”

連星茗怎可能不笑話他,幸災樂禍道:“真不知又去哪家酒樓連夜賭骰子了,武將竟染上風寒到臥床不起。皇姐這次回去時,替我和他說一聲佩服、佩服。”

又過半年,白羿依舊沒有來。

連玥這次則是道:“白羿小將軍日前縱馬摔落,腿骨折了根,無法出行。”

連星茗:“……”

又過半年,白羿還是沒有來。

這一次連玥說了什麼理由,連星茗幾乎沒有聽清楚,他隻是低著頭輕輕“哦”了一聲,從此再也沒有再追問白羿的去向。

任憑外界如何風雨飄零、馬革裹屍,諾大的蓬萊仙島仿佛永遠飄在凡界的頂上,置身事外,平和安寧。就像他們身邊的幽藍色大海,那些翻騰的白浪猝然淹沒沙灘,將沙灘染成濕黑色,日複一日伴著潮起潮落,不為所動。

冥冥之中連星茗有一種預感——

白羿去參戰了。

連星茗開始練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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