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2)

“皇兄。”慶安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說,但還是乖乖叫了。

聲音……還是很像。

連星茗眼角彎下,輕輕“嗯”了一聲。

“你稍等我一下。”連星茗說完走回結界內,在身上的儲物袋中翻找片刻,拿出毛筆,尋不到宣紙,順勢撕下自己的衣擺。

將碎布鋪到了石頭上,寫下:“抱歉,我遇到了一位落難的公主,想將她安全送回寢宮。師兄你不必來尋我,我會自己回來的。若場景有變,那我們就下一個場景再見吧。”

寫完後,連星茗又蹙眉看了片刻,總感覺這段話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他再一次提起毛筆。

係統不解道:[你寫作文呢?吱一聲不就行了。]

[我再加兩個字。]他在“公主”二字上畫了個小箭頭,補充了兩個字——四歲。

一個看起來頗為浪漫的仙人、公主午夜邂逅故事,瞬間就變成了睡前溫馨童話故事。

係統提醒道:[你可要想好哦。]

[什麼?]

[你不是不想看見連雲城嘛,沒準你將慶安安安穩穩送了回去,幫助她避過了當年的慘死。結果來不及服用藥物,導致被迫看見了連雲城當年的景象,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

係統道:[你自己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江了,一腳踏在懸崖邊上,乾嘛還去管彆人的死活?這隻是一個霧陣裡的幻身,就算是真人也不值得你這樣做,你救了她,誰來救救你?]

連星茗轉眼看向慶安。

慶安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她隻是覺得周圍變得格外安靜,幾乎是死寂。她心底惶恐不安,又害怕“子燁皇兄”將她扔在這裡不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遠方不斷響起可怕的爆破聲,青蛇在附近嘶嘶遊走。

正當她心跳加速時,手掌被人緩緩牽起,上方傳來一聲歎息,“走吧。”

夜深,微風拂過。

有一縷長發從慶安的麵龐前悠走,帶著淡淡的花果清香。她愣神轉麵向側邊,過了幾秒鐘又小心翼翼勾了勾連星茗的手掌,描繪後者掌心的數道割裂疤痕,再一次愣住。

連星茗疑惑偏頭,“怎麼了?”

慶安搖了搖頭,小聲道:“沒什麼。”

慶安目不能視,隻能大概說出自己的宮殿在乾清宮的哪個方向,周圍有什麼建築物。連星茗單手抱起她,乘上飛行法器在附近找了一圈,越找越接近傳承者那邊,他便不想再空中繼續盲目尋找,飛掠回地麵改為步行。

“你自己的寢宮你不知道在哪兒嗎?”連星茗抬頭看了眼天色,此時心中的焦慮倒不是害怕下一個場景會是連雲城,而是擔心在眼下的場景結束之前,他來不及將小公主安全送回。

他希望能夠送到。

慶安倒是既來之則安之,回到地麵後又悄悄牽住了他的手,反過來笑著道:“宮中的嬤嬤說,我長這麼大還找不到回

家的路,是個小笨蛋。皇兄你也是個小笨蛋。”

連星茗偏頭失笑道:“宮中的嬤嬤是不是對你挺不好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呀?”

“因為你講話太難聽了,我好心送你回家,你卻還說我是個小笨蛋。她們為什麼對你不好,你得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問題。”

“……”

“開玩笑的,哈哈。”連星茗看見慶安臉上的吃癟神情,笑得更開懷。他發現這個小公主雖然聲音和曙曙很像,性格差異還是蠻大的。

曙曙是乖巧,很黏人。

慶安則是乖巧下藏著許多小九九,並不是會害人的心思,隻是小孩子那種特有的古靈精怪。

慶安愣了一會兒,像是被觸及了傷心事,神情低落說:“我要在自己身上找問題嗎?”

連星茗“啊”了一聲,有些懊悔地解釋道:“我開玩笑的啊。你……你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問題,嬤嬤們對你不好,是她們踩低捧高,是她們有問題。”

慶安偷笑道:“皇兄彆緊張,我也是開玩笑的。”

“……”連星茗無言片刻,輕輕敲了下她的頭,道:“若是我師兄在此,我便讓他來打你,他打人比我重多了,你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

慶安歪頭,“你的師兄?”

連星茗笑道:“對,我方才就是在等他。”

慶安道:“那你怎麼沒等他啦。”

連星茗又輕輕敲了下她的頭,故作唉聲歎氣道:“我現在才反應過來,你剛剛給我一顆杏子,是不是就是想用那顆杏子賄賂我帶你進靈堂?你一顆杏子就騙走了我,想起來都覺得虧大了。”

慶安晃了晃他的手,吃吃發笑:“皇兄是被我一顆杏子騙過來的!”

她目不能視倒也不恐懼黑暗,鬆開連星茗的手往前跑出幾步,笑著回頭道:“那你師兄可以買幾大車杏子,再將你騙回去。”

連星茗看著她,總感覺看見了一顆被壓在石頭下的小草,從縫隙裡鑽出來掙紮求生,在重壓之下向著陽光的方向野蠻生長。他挑眉笑道:“可我不喜歡吃杏子,有點酸。”

“那你喜歡吃什麼?”

“我喜歡吃甜的。”連星茗頓了幾秒鐘,改口道:“以前喜歡……遇到了一點事兒後,現在也不怎麼吃了,看到就會忍不住想起那些事。”

慶安喃喃道:“皇兄,你真的好難伺候啊。”

“你過來。”連星茗提步邁大步伐靠近去抓她,慶安尖笑一聲盲目往走廊深處跑,一頭撞上了牆壁,笑聲戛然而止,坐倒在地呆滯了。

連星茗蹲在她的身邊,撐著下顎垂著眼簾,彎唇道:“沒準兒你上輩子是自己撞死的。”

掀開褲腿看了眼後,他唇邊的笑意一滯,輕輕皺眉。

小公主的小腿倒是沒有撞出什麼問題,就是有兩個清晰的蛇牙孔,鑲嵌在腳踝上方一點點的地方,此時那附近的皮膚都隱隱發紫,經脈在皮膚下呈現出可怖的蜘蛛網狀。

你被蛇咬了。”連星茗說。

慶安“啊”了聲,有些驚慌,“我會死嗎?”

“……”

宿南燭的青蛇,毒性自然不必多說了。就是修士被咬到都夠喝一壺的,連星茗從前放血小半個月才調養好身體,用靈力將殘毒逼出去。凡人沒有靈力,毒性一深入骨血當中就會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神仙來了也回天無力。

當年皇宮沒有蛇潮,慶安肯定不是被毒蛇咬死的,至少也得讓這個像曙曙的孩子死狀不必太淒慘、太痛苦。

連星茗頓了幾秒鐘,道:“不會。”

他又長歎一聲,繼續道:“將你送回去以後,你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好。”慶安自顧自摸了摸小腿,茫然說:“是不是流血了?”

“流了點兒。”連星茗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低頭在儲物袋裡翻找繃帶,一邊說:“你既然看不見路,就更應該小心點。總是這樣磕磕碰碰,總有一天會不小心磕出事。”

慶安疑惑問:“所以皇兄你不喜歡吃甜食了嗎?”

連星茗本翻出了繃帶,聞言指尖一頓。停滯了數秒後才默不作聲散開繃帶,繞著慶安的腳踝捆了幾圈,僵硬許久才開了口。

“這之間有什麼關聯麼。”

“當然有啊!”慶安道:“皇兄你覺得我看不見路,就應該要小心謹慎,可我就是喜歡跑呀,”她奔跑起來的時候,眼睛的殘障就再不受限製,她能夠感覺到清晨涼爽的風從身邊溜走,能感覺到春日的氣息,和冬天是不一樣的溫度。很多在皇宮裡的人,明明能夠看得見,卻依然謹小慎微,走路細微無聲,生怕驚擾他人。

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覺得——我雖然看不見,但我比你們可要強大多啦!

“你既然喜歡吃甜食,遇到了些事情以後,難道你就不喜歡吃了嗎?”慶安懵懂問:“你以前在甜食裡麵吃出蟲子了?”

連星茗驚異笑了瞬,好笑:“沒有!”

慶安道:“那你可以再試試看,你一定還喜歡吃。你隻是害怕吃,但人總要有第一次突破嘛,我第一次跑起來的時候也很害怕……”她很話嘮,又自來熟,和連曙的社恐截然不同。

連星茗挑眉笑了聲,打斷道:“我不常議論他人錯處,但你是真的有些聒噪。唉,我已經開始後悔送你回寢宮了,我應該留下來等我師兄的,說不定現在可能都躺在他身邊睡覺了。”

慶安哈哈笑:“你將我送回去後,我那兒有很多甜食,從禦廚偷的。我可以分給你一點。”

“不必了。”

“你吃一口。”

“不必了。”

“你就吃一口嘛。”

連星茗捂住耳朵,“不必了!”

慶安遲疑了很久,小聲問:“你為什麼會躺在你師兄身邊睡覺呀?你們成親了嗎?掌事嬤嬤說沒有成親是不能躺在一起睡覺的。”

“……”連星茗眼前發黑。

係統忍不住爆笑出聲:[哈哈

哈哈哈對不起,怎麼會有這麼話嘮的人啊,剛剛完全沒有看出來。你再跟她聊會兒你祖宗十八代都要被她問出來了,真是要笑死我了。]

連星茗鬆開捂住耳朵的手,為了趕緊結束這個話題,他道:“好,好。我回去會試試看吃甜食。”

慶安真誠道:“你一定要試哦。”

連星茗莫名有種當年被寒荷師叔督促學業的耳提麵命感,好笑拉長音調道:“遵命——”

他起身,往前走。

慶安偏頭聽他的腳步聲,爬起來跟上。

連星茗便隱隱加快腳步,笑著嚇唬她,“小心!前麵有台階。”

慶安足尖頓了頓,毫不猶豫跑得更快,直接跑過了連星茗,十米平地之後依舊沒台階。她轉過身偷笑道:“我敢跑,你敢吃甜食嗎?”

連星茗沒被她的激將法激到。

搖頭道:“不敢。我才不想和你比。”

慶安眼睛上還繞著一圈白布,她聽著連星茗的聲音,辨彆方位“看”了過來。

突然間抿唇笑了一下。

“你不是子燁皇兄,對不對?”

連星茗微愣,倒也沒有再去多辯解什麼,抬手散去了喉間的法術,再開口時回到了自己本人的聲音,笑道:“就因為我不敢吃甜食,你就認出我不是裴子燁啦?”

慶安道:“不是,你們的手不一樣,子燁皇兄的手上沒有傷疤,他也沒有你香。”

“……”

連星茗還是第一次被剛認識的人說“香”,他有些高興取下腰間的香囊,癟癟的。霧陣裡的這個時間段,連玥製作的香料所剩無幾,但他還是吊著香囊炫耀在慶安麵前晃了晃,“這個味道?”

“對!好香。”

連星茗笑得更開懷,繼續炫耀道:“這是我姐姐給我做的,天底下獨一份。”

慶安站定,許久才開口,聲音有些羨慕,“你姐姐會送東西給你嗎?”

連星茗感覺自己好像是炫耀到了,但心底也沒多爽快。頓了兩秒鐘,他打開香囊從裡麵取出一點點香料,塞到了慶安的喪服腰封中,道:“我姐姐封、咳,她名字與你有些像。看在這個麵上,就將香料分給你一點點。”

慶安低頭摸了摸腰封,笑了。

連星茗看見她笑,這才感覺到了渾身一鬆,比起炫耀,分享這星星微光更讓他舒適。

他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天邊的月,皇姐為他做的香囊,正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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