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2 / 2)

“魔修若被心魔所控,就會神誌不清明,舉動也再不受控製。傅仙長現在既然還能認出搖光仙尊,也未對任何人動手,說明他尚未完全淪陷、被心魔吞噬。那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便是心魔為他設下的最後一局,若真讓禮成,隻怕傅仙長便會永遠沉溺在其中,屆時再抬眼展望,看誰便都是仇人。”

說罷,蕭柳環顧四周,停頓了好幾秒鐘。這一次再開口時聲線微微發緊,“禮成之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得死於傅仙長的劍下。”

“啊……啊?”世子尾音劇顫,腿腳向下一滑,差點兒當街軟倒在地。

“是幾道禮來著?”

蕭柳:“傅仙長剛才說過,道。”

“……”

世子眼前一黑。

道禮?

那豈不是不需要半天時間就結束啦?

“我的生命隻剩下半天了。”世子喃喃出聲,滿臉淒慘跟著迎親隊伍走了十幾秒鐘,兩眼空空想著王府裡老父親和老母親。他突然間激動猛拍大腿,大叫一聲:“啊!!!”

蕭柳疑惑轉眼看過來。

世子尷尬搖頭:“沒、沒什麼。”

說完他又“嗖”一下子轉頭,緊盯著被高高抬起的花轎,熱切的視線仿佛能夠穿過轎壁。傅仙長心魔皆與搖光仙尊有關,解鈴還須係鈴人,若仙尊不在場,那世子可能覺得完蛋了。

可仙尊本人明明就在場啊!

剛想到這裡,前方的花轎一震,停下了。

迎親路一般都是從娘家到夫家,隻要不是鄰裡結親,通常都會繞上許久。若是分居兩地的人結親,那更是繞大半個月都不新鮮,可傅寄秋迎親,滿打滿算不過一刻鐘。

眾人麵麵相覷,麵色更白。

他們當然知道這是傅寄秋太急切想要將心愛的人娶回家了,導致這種不必要浪費在路上的時間被縮短數倍。可是這同時也就代表著——他們所有人距離死亡更近一步。

“新娘子,下花轎啦!”

喜娘高高興興挑開轎簾。

一般這種時候都是由喜娘、亦或是新娘子家中的姊妹弟弟將其扶下花轎,這也是眾人第一次

看見(),由新郎官本人踏上紅階梯(),彎著唇去小心攙扶裡麵的人。

轎子裡探出一隻白皙的手掌。

握住了傅寄秋的手。

緊接著裡麵的人走了出來。

連星茗的容顏永遠定格在與係統簽約之時,也就是十八歲。他看起來還是個將將長成的青年人,桃花眼顧盼生輝,被一身大紅喜服映襯著,仿佛麵戴桃色。

眾人傻眼看著他,又看向花轎之前。

是一處露天園林,擺放數桌宴席,四麵高聳著瓊樓玉宇,池行如鏡,回廊環繞,若是省去漫天的灰黑色魔氣,這裡定是一個適宜成親的好地方,也是一個能讓人心境開闊的華美之地。

兩側有身穿紅衣的喜娘端上了不少物件,依次站立在道路的兩側。

她們的手上有火盆、馬鞍等。

“第一禮,牽跨。”喜娘喜氣洋洋高聲道。

連星茗握著傅寄秋的手,走下花轎。

他直到現在還難掩心中的震驚與呆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看不見儘頭的紅妝聘禮。

係統也咂舌道:[你知道你師兄為啥準備這些嗎?]

[什麼?]

[我一猜你就不知道,你指定是忘記了。]係統提醒道:[你還記不記得你以胡姬的身份,和宿南燭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是他放蛇咬你的那一次。他要你當夜去他房中待幸,你為推脫,借口需八抬大轎十裡紅妝,才肯……咳。]

連星茗心中複雜道:[記得。]

係統道:[你師兄當時也在場,可能以為你這句話是真心話,這些年一直記在心裡頭了。]

聽著這裡,連星茗轉眼看向傅寄秋。

他們已經走到了火盆之前,傅寄秋掌心微微抬了一些,偏眸時眼底都是溫情。

像是朝著空穀傳聲千餘年,遲遲得不到任何回應,如今輾轉反側的心終於落回了原點。

“師兄。”連星茗艱難啟唇。

傅寄秋十分有耐心地回應他,“嗯?”

連星茗道:“師兄,我……”他知道傅寄秋心悅於他,但師兄也曾經說過要將他放下。

他信了,他居然信了。

連星茗恍然轉眼看向四周,這份感情如此深刻、濃鬱,惶惶然千年為心魔所困一直都能夠堅守本心,卻不曾想隻因他進了一次火海。

傅寄秋所有的堅守都在刹那間,功虧一簣。

他看見了心魔。

就好像看見了傅寄秋這些年都在經曆著什麼。

“我對慶安小公主心軟了,沒有留在結界中等你,對不起。”連星茗想說的其實是這句話,這一次並非係統來提醒他,也並非緣由國破家亡,在情魄受損的前提下,他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因感情上的問題而心尖刺痛。

這是一個很新奇的體驗。

就好像心尖仍就熾熱滾燙,曾經放進過一個人的地方,現在仍然能夠放進那個人。

開口時,未說出口的話語變成了:“你能

() 不能牽著我過去呀(),以後都一直牽著我。

這是傅寄秋想聽他說的話。

反倒是連星茗聽見了⑻()⑻[(),眼眶微微一酸。

傅寄秋看著他的眼睛,不由將手攥得更緊了些,軟下聲道:“自然要一直牽著你的。”

就像是為了證明一般,傅寄秋牽著他,扶著他跨過了火盆。喜娘興高采烈的聲音響起:“第一跨,跨火盆,掃清前塵宿怨,新人紅紅火火!”

再往前就是馬鞍。

連星茗邁步往前走,知曉有些話說不出來,他轉了個彎子來說:“我前些日子遇見了一位可愛的小姑娘,她患有眼疾。”

傅寄秋牽著他,聞言偏眸看來。

連星茗垂眼看著地麵,彎唇時桃花眼也閃著光亮,“我和她在一起說話時,其實很開心,她年齡雖小,卻人小鬼大,為我解了好些困惑。還有,她目不能視卻喜歡奔跑,這很奇怪吧?我當時看著她,就在想著這麼小的姑娘生下來就是這個模樣,卻從來沒有抱怨過命運不公,還在逆境裡努力要生存,在苦難中尋找細微到看都看不見的樂事,然後無限倍放大這點兒快樂,於是她就真的快樂起來了。我應該……向她學習的。”

“……”

“我送了她最後一程,讓她不在恐懼和害怕中死去,而是睡得安逸,做了一個香香的美夢。我當時其實是很欣慰的,並不痛苦。”來到了馬鞍之前,連星茗轉眼笑道:“若我們以後有機會,就一起去為她上一炷香。這一次沒有人在外麵,我們一起進去,好不好?”

傅寄秋靜了幾秒鐘。

連星茗這些話,說得沒有頭沒有尾,讓人聽不懂。可傅寄秋看見連星茗眼底的笑,暖洋洋的印著晨光,就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道:“好。”

“第二跨,跨馬鞍,新人闔家平安!”喜娘話音落下,連星茗抬腿跨過馬鞍。剛站穩身形,後方有由遠及近的一道陌生聲音,在大聲叫喊著:“尊上你醒一醒,那不是真的搖光仙尊,那是心魔!仙尊早已經仙逝了——”

愈來愈近。

連星茗回頭看向這聲響的源頭,就看見四麵八方所有人都同他一樣,衝著那個方向看去,一臉的驚奇與驚恐,仿佛在說:“你膽子好大!”

來者是一位陌生麵孔的魔修。

那魔修好似終於看不下去了,從千米之外踏空前行,所有人的視線都跟隨著他,一會兒擔心他這幾句話難以喚醒傅寄秋,一會兒又擔心他弄巧成拙,不慎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可是大家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他在臨近百米之時,高喊著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來到了喜娘附近,也隻是拱起手掌猛地向下一拜,勉強牽著嘴角恭敬道:“祝尊上和仙尊百年好合!”

“……”連星茗看著他低下去的頭,以及不斷想要與一股外力抗衡的行禮手掌,沒動。

傅寄秋道:“多謝。”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卻猛地喚醒了連星茗——心魔所造之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 禮成之時,一切就都晚了。

這時候,喜娘從他們二人的後方走上前來,遞出來一個紅繡球,繡球兩段綁著紅綢緞。他們二人分彆牽著一端,中間的紅繡球就往下方一落,懸在他們二人的腰腹之上位置。

喜娘充滿喜悅地高聲道:“第二禮!”

第二禮是拜。

傅寄秋一直在看著連星茗,注意到連星茗的臉色不對勁,壓低聲音問:“很累嗎?”

連星茗正要搖頭說“不累”,係統突然間在他腦子裡大叫:[靠!他問你累不累!]

[……怎麼。]

係統聲音激動:[他問你累不累!他是不是潛意識裡在擔心你白日勞累,晚上做噩夢?]

連星茗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啞然地張了張嘴巴,再一次體會到自己曾經信了傅寄秋說的“放下他”,究竟有多單純。

傅寄秋深陷心魔之中,甚至都已經分辨不清楚人了,也依然會記得他白日是不能勞累的。

“你為什麼……”連星茗不禁攥緊手中的紅綢緞,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問傅寄秋,“你為什麼會問我累不累?”

“……”

傅寄秋唇角的笑意凝住,本是俯著身子看著他,聞言直起背脊,眉頭微蹙起。

——想起點兒什麼。

連星茗眼巴巴看著他,心裡祈禱著。

師兄,你快想起點兒什麼呀!

傅寄秋靜立足足半分鐘,鞭炮聲還在響,嗩呐聲也歡騰喜慶。在極致的大喜之中,他的衣袍邊緣處正在墜下絲絲縷縷的濃黑色魔氣,將地麵染成了一層黑色的冷冽寒冰。許久之後,傅寄秋才開了口,“你若累的話,我讓她們加快流程,拜完堂便……”說到這裡,他突然間頓了一下。

持著紅綢,視線往與連星茗相反的方向偏了半寸,耳廓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又像是太喜歡這個人了,不想對著空氣說這種話,要對著心上人說。

傅寄秋才轉回頭,盯著連星茗的眼睛,開口時尾音性感又低啞,像在忍耐著什麼:

“便早些入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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