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進步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旁邊則坐著霍溫南。
霍溫南從澡堂洗好澡之後,又去國營飯店吃了點東西。若是換做平時,他來一次縣城,肯定會在國營飯店好好吃上一頓。
但是今天發生了那件意外,他雖然麵上不顯,更沒跟鄧進步提半個字。可是溫粟粟站在赤身**的他麵前,對著他雙腿之間那物什瞪大了眼睛的畫麵,就跟鑽在了他腦子裡出不來了一般。
他沒心思再坐在國營飯店裡等著廚子做好飯菜,然後再慢悠悠地吃完。今天他乾脆隻點了一碗牛肉麵,沒幾下就吃完了,接著就讓鄧進步開車,兩人準備回兵團。
他要追上去看看溫粟粟到哪裡了,她打算怎麼解決今天的事情。
鄧進步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牛車上的溫粟粟嗬陳月芬,還有旁邊的大柱和二柱,說道:“參謀長,月芬姐和溫粟粟今天也去縣城了,咱們要不要載她們回去?”
軍用車可比牛車快多了。
霍溫南的視線落在溫粟粟的臉上,她膚色潔白,在太陽下仿佛發著光,牛奶般白晃晃的,唇是健康的粉色,發絲被風吹得飛到了她的唇上,她伸手將發絲拿來。
她的眉頭皺起來,表情有些嚴肅,正在與身邊抱著孩子的嬸子說這些什麼。然後一抬頭,便看到了坐在軍用車裡的他。
兩人的目光對上,溫粟粟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很快便不自在地將視線移開了。溫粟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看到霍溫南了,她心裡發虛,第一反應就是不去看他。
可是很快反應過來,牛車肯定沒有軍用車快,板凳的情況不太好,能早一點檢查就早一點。她再次抬頭,正準備朝霍溫南招手,讓鄧進步把車停下來。
卻聽見一旁的大柱、二柱也看到了霍溫南,正指著軍用車叫著:“是霍叔叔和鄧叔叔,媽,小姨,快看,是霍叔叔和等叔叔!”
陳月芬已經開口了:“進步,快把車……!”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軍用車就在牛車前麵不遠處停了下來。接著車門就被打開了,先是鄧進步下了車,然後另一邊霍溫南也下了車,長腿一邁,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地麵上。
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是霍溫南讓鄧進步停車的,他見溫粟粟的表情嚴肅,猜測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情。
鄧進步跟在霍溫南身後,走到了牛車麵前,趕牛車的老大爺看他們認識,已經拉停了牛車。
“怎麼了?”霍溫南問話的時候,是看著溫粟粟的。
陳月芬搶先回答道:“這兒有個孩子好像是得了什麼炎……要去我們衛生所……”
溫粟粟見陳月芬說不太清楚,隻能看向霍溫南,解釋道:“這孩子是板凳,就是上次來兵團找你的那個孩子,他可能得了小兒闌尾炎,我需要帶他回衛生所檢查一下。這牛車的速度比不了軍用車,我們想坐你們的車回兵團。”
雖然想起之前發生的烏龍事件,溫粟粟還是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現在板凳的事情比較重要,至於她跟霍溫南之間的恩恩怨怨,等會兒再說吧……
板凳?
霍溫南的眉頭一皺,想起了特地來給他送了兩個雞蛋的孩子。之前那麼活蹦亂跳的,如今卻被那個嬸子抱在懷裡,看起來十分的虛弱。
儘管如此,在看到霍溫南之後,還是強撐著笑了一下,叫了一聲:“霍叔叔。”
霍溫南沒有任何遲疑,趕緊對他們說道:“趕緊上車吧。”
軍用車前麵雖然隻有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但是後麵卻可以坐下不少的人。陳月芬帶著大柱和二柱先上了車,而黃春菊抱著板凳,忙對著霍溫南道謝:“謝謝長官,謝謝長官!”
霍溫南朝她搖搖頭,說道:“不用謝,嬸子你快上車吧。”
鄧進步幫忙扶著黃春菊和板凳,陳月芬手腳麻利,倒是不需要幫忙,她一個人就能把大柱和二柱都弄上去。
倒是溫粟粟,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上去。她剛剛嘗試了一下,那麼高,沒人幫忙的話,還真不容易上去,但現在唯一閒著的人隻有霍溫南了,今天在澡堂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霍溫南不想著把她調到黑河屯去就不錯了,哪裡可能會扶她上車?
溫粟粟心裡頭想著,也不敢叫霍溫南幫忙。她手腳並用,學著陳月芬爬上去的樣子,也想要爬上去,然而卻有些吃力。
就在這時,她的麵前伸出來一隻手,那隻手修長好看,蔥白一般,在她的腰間虛扶了一把。接著她便感覺到身上一輕,整個人一下子就上車了。
溫粟粟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霍溫南也同樣在看著她,眸色幽深,似乎是在質問她之前的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溫粟粟欲言又止,旁邊的人太多了,她要是把那件事情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來,霍溫南才更想掐死她吧!他能停車帶他們回去,應該都是看在板凳的麵子上了。
溫粟粟輕咳了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然後又十分自然地將目光移開,不看霍溫南,去跟陳月芬說話了。
大家都上車了,霍溫南收回目光,跟鄧進步也上了車,啟動了車子朝兵團駛去。
路上,鄧進步沒忍住說道:“參謀長,我覺得溫同誌今天好像有點怪怪的。其實之前在澡堂門口我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有些奇怪了,她當時從澡堂裡跑出來,好像後麵有人在追她似的,然後剛剛我也覺得她好像有些哪裡不太自在的樣子……”
霍溫南挑了挑眉,想起剛剛溫粟粟麵對他時,眼神都不知道該落在哪裡的反應,嘴角竟然不自覺地勾了勾。
她那是心虛。
“你想的太多了,她應該隻是當時正好有事情吧,好好開車。”霍溫南朝鄧進步看了一眼,提醒道。
鄧進步趕緊閉嘴,不再說話了。
很快到了兵團,軍用車開進去,直接在衛生所門口停下來。鄧進步趕緊下車去幫著黃春菊一起把板凳從車上抱下來,霍溫南本來準備再去把溫粟粟攙扶下來,可是等他到的時候,溫粟粟已經被陳月芬扶下來了。
溫粟粟此時心裡緊張板凳,也沒多注意霍溫南,直接帶著黃春菊進了衛生所。楊思芳在值班,他們值班是輪著輪著來的,這次剛好輪到楊思芳。
見到溫粟粟帶著個孩子過來,那孩子麵色蒼白,臉上還冒著冷汗,一看就是生病了。楊思芳趕緊問道:“粟粟,你今天不是去縣城趕集了嗎?這是怎麼了?這孩子是誰啊?”
溫粟粟一邊指揮黃春菊把孩子抱到拍片室去,一邊對楊思芳解釋道:“我們回來時坐牛車遇上的,這孩子估計是得小兒腸胃炎了,我得先去給他做個檢查。”
黃春菊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哪裡曉得哪裡是拍片室,聽了溫粟粟的話一頭霧水,對著衛生所僅有的幾間房發愣,等到溫粟粟的話說完了,才囁嚅著嘴問道:“女同誌,這哪兒是拍片室啊?我不認識字啊!”
這時,霍溫南從外麵走了進來,鄧進步去停車了,他還留在這裡。
他從黃春菊的手中接過板凳,抱在懷裡,說道:“我送他去吧。”
說完這話,就抱著板凳朝拍片室走去。
溫粟粟趕緊跟上。
霍溫南的腿很長,這是有目共睹的,霍溫南走一步的距離,溫粟粟需要走兩步。霍溫南抱著板凳走在前麵,溫粟粟則小跑著在後麵追著。
兵團衛生所不算大,很快就到了拍片室。霍溫南走進去,將板凳放在床上,見他看著自己,耐心叮囑道:“彆害怕,隻是做個檢查看你到底生了什麼病而已,沒事的。”
說完看了已經穿好了白大褂的溫粟粟一眼,嘴角不由得彎了一下,說道:“你仙女姐姐很厲害,不會讓你有事的。”
溫粟粟已經坐在了儀器旁邊,冷不丁聽了霍溫南這話,臉上突然紅了紅,也不知道是因為霍溫南說她很厲害不好意思,還是因為那句‘仙女姐姐’而不好意思。
她以為板凳叫她‘仙女姐姐’的時候霍溫南沒有聽見的,沒想到竟然被他聽到了,還用來取笑自己。
她朝霍溫南看了一眼,說道:“我要給板凳做檢查了,你先出去吧。”
霍溫南點了點頭,倒是沒說什麼,走出去了。
板凳是個很堅強的孩子,雖說他今年才七歲多。溫粟粟拍片的時候會跟板凳聊聊天,問他一些家裡的事情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從中了解到板凳的大伯娘是個十分刻薄的人。
明明當初板凳的爸爸留下了一筆賠償款,卻被她拿在手裡,還對板凳不好,經常隻給他一點點吃的,這麼小就讓他去幫大隊放牛賺工分。所以那次板凳放牛時,哪怕差一點被牛給拖死,也不敢鬆開牛尾巴。
因為牛要是沒了,那他回家也會被打死。
最後的結果出來,板凳的確是得了小兒闌尾炎,情況比較危急。本來他得了闌尾炎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也就算了,還喝了好幾副沒用的藥,把情況搞得更加嚴重了一些。
這種情況隻能開刀切除闌尾。
其實闌尾炎手術也隻能算是個小手術,難度並不大,但是小兒闌尾炎的手術會比成人的複雜一些。而且在手術結束之後,會有一些並發症,需要照顧得當。
在二十一世紀,闌尾炎已經可以做微創了,但是現在的醫療條件遠遠不如以後,所以還是得開刀的。
“姐姐,怎麼了?”板凳看著溫粟粟看完了結果卻沒有說話,忍不住側過頭來,看著她問道。
他不知道什麼叫闌尾炎,也不知道這個病嚴不嚴重,會不會死人。他隻知道自己的肚子好痛,其實之前奶奶帶他去葛大膽那裡看病的時候,他有時候也在想,死了也不錯,死了就能跟爸爸在一起了,就不用老是被大伯娘打罵,不用被堂哥他們欺負了……
奶奶也不用老是抱著他哭,說他命苦了……
“我是要死了嗎?”板凳眨了眨眼睛,顫抖著嘴唇問道。
溫粟粟看著板凳清澈的眸子,還有他說到‘死’時,卻一點都沒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她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板凳並不怕死,隻有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的人,才不怕死。
她深呼吸一口氣,走到板凳身邊,在他的頭上摸了一把,然後又捏了捏他消瘦的臉蛋,說道:“呸呸呸,童言無忌,什麼死不死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你就是得了小兒闌尾炎而已。這個病很多人都得過的,隻需要開刀做個小手術,把闌尾割掉就行了,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