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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板凳似懂非懂的表情,溫粟粟問道:“板凳,你相信姐姐嗎?”

“嗯,我信的。”板凳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好,那我現在就出去跟你奶奶說,我給你做闌尾炎切除手術。”溫粟粟朝板凳笑了笑,讓他現在這兒躺一會兒,自己則是朝門邊走去。

剛走到門邊,正準備把門打開,想到什麼似的,她回頭又朝板凳笑了一下說道:“對了,上次你送給霍參謀長的雞蛋我也吃了,特彆香。之前跟我們一起坐車的那個阿姨你看到了嗎?就是帶著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的那個阿姨,她燒的飯菜可好吃了,下次姐姐帶你去吃。”

板凳不想活了,是因為他覺得他的爸爸死了,媽媽不要他了,又總是活在大伯和大伯娘的謾罵和奶奶的眼淚當中。小小年紀的他承受了太多的消極,沒有什麼令他留戀的。

而溫粟粟對他說這些,沒有彆的原因,隻是想給他一點點溫暖罷了。

果然,板凳的眼中亮了亮,精神頭比之以前也好了許多,他點頭說道:“好。”

將門打開,溫粟粟一走出來,原本坐在走廊上等候的黃春菊就立馬站了起來,跑過來問道:“醫生,我們家板凳這是生什麼病了?查出來了嗎?”

“檢查結果出來了,就是小兒闌尾炎,情況比較危急,必須要開刀,做闌尾切除手術。”溫粟粟說道。

黃春菊聽到‘開刀’這兩個字,卻是嚇得臉都白了。她的臉上滿是震驚,顫抖著雙手拉住了溫粟粟的衣袖,不確定地問道:“開刀?你這話的意思是說,要在我孫子板凳的身上開一刀,才能把那個什麼闌尾割了?”

“嗯。”溫粟粟點頭,“這是唯一根治的辦法。”

“就不能吃點什麼藥嗎?板凳才那麼小,他怎麼能開刀呢?萬一出了什麼事情,那我將來入了土,可怎麼向栓子交代啊!醫生,你想想辦法,給板凳開點藥吧。聽說西藥比中藥好,見效快,你給我開點西藥,我拿回去給板凳吃,我把我的棺材本都帶上了,要多少錢,我都給你……”黃春菊嚇得聲音都在顫抖,那張原本就長滿了褶子的臉上,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嬸子,不是錢的問題,要是吃藥能吃得好,我肯定會給板凳開藥的。”溫粟粟皺起眉頭,雖然對於黃春菊的反應有些無語,但也能夠理解。

這到底才是七十年代,很多人對於開刀做手術並不了解,覺得在人的身上開一刀是很可怕的事情。

“可是……可是板凳才七歲啊!”黃春菊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耷拉著頭,說不出話來。

霍溫南走過來,勸道:“嬸子,開刀沒有你想象當中那麼可怕,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不會有生命危險,板凳會好好的。”

黃春菊抬頭看了霍溫南一眼,還是有些沒辦法抉擇。就在這時,霍溫南走進了拍片室,沒過多久就把板凳抱了出來,板凳看著坐在地上的黃春菊,啞著嗓子說道:“奶奶,我要開刀,不會有事的……”

黃春菊聽到板凳的聲音,趕緊抬起頭來,看著他堅定的表情,默默無語。

而溫粟粟則是看了一眼霍溫南,霍溫南肩寬腰窄,懷中抱著板凳卻站的筆直。溫粟粟看他的時候,恰好他也扭頭看向她,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當中對上,他問道:“能行嗎?”

他隻知道她讀過衛校,但學沒學過這些卻並不清楚。若是她沒有把握,他可以立馬讓鄧進步去水庫那邊要一個有經驗的衛生員來。

既是為了板凳著想,也是為了她。

溫粟粟手心沁出汗水,她之前看過好幾起闌尾炎的案例,但是自己動手做還是第一次。但闌尾炎並不是什麼難做的手術,她看案例的時候在腦子裡也模擬了許多次,自己動手術的場景。

雖說當初她學醫隻是一時意氣用事,可她學東西快,成績一直都是優秀的。她對自己是有信心的,此時麵對霍溫南的回答,溫粟粟鄭重點頭:“我可以的。”

“好,那你去準備手術吧。”看著麵前表情鎮定的小姑娘,霍溫南是真覺得,她跟之前比起來成長了許多,變得令他忍不住心動,快要移不開目光了。

黃春菊雖然嚇得兩腿打哆嗦,可是經不住板凳自己要求要做手術。再說了,醫生也說的很清楚了,這個病吃藥是吃不好的,隻能開刀。

她沒有彆的選擇。

溫粟粟朝一旁的楊思芳點點頭,說道:“思芳,你跟我一起準備一下,等下輔助我做手術。”

楊思芳雖說是衛生員,但她的年紀也不大,跟溫粟粟一樣今年才十九歲。來兵團的都是城市裡的知識青年,這批人裡小的能有十五六歲,大的也才二十左右。

楊思芳雖說讀過衛校,但是自從來了兵團,更多的時候都是幫知青們處理一些傷口,接觸過的最嚴重的的手術就是,上回溫粟粟給謝誌毅縫合傷口了。

像今天這樣要在肚子上開刀的手術,她還從來沒有做過,心裡頭到底有些發虛。但是在溫粟粟讓她幫忙的時候,她還是趕緊應了一聲,跟在溫粟粟後麵,任憑她的差遣,有時候遇到不懂的,還會問一問。

溫粟粟從來沒想到自己還能有獨當大任的一天,每當楊思芳問她什麼,她都會耐心地向她解釋,楊思芳受益良多。

按理來說,手術之前都是需要禁食的,闌尾炎手術也不例外。但是通常也會遇到像板凳這樣的緊急情況,在情況比較棘手的情況下,不能再等上幾個小時的禁食欺,所以會直接手術。

不過還好,之前在車上的時候,溫粟粟已經問了黃春菊關於板凳的一些情況。黃春菊說了,自從板凳肚子不舒服以後,就沒怎麼吃過飯,實在是疼的吃不下了,尤其是今天,就隻喝了一點粥,還是早上喝的,不打緊。

板凳被送進了手術室,他躺在床上,溫粟粟給他打麻藥的時候告訴他,讓他睡一覺就好了。麻藥見效之後,板凳果然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兩天他疼得都睡不著,肚子疼得他打哆嗦,還伴隨著發燒,驚跳。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他的爸爸。

他爸爸不是什麼起眼的人,就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人,扔進人海當中可能都撈不出來了。可是在他的眼中,他的爸爸是最了不起的人。

他爸爸是為了救人死的,遇上了塌方,救了三個人,可惜在準備去救第四個人的時候,被二次塌方永遠的壓在了地底下。爸爸沒讀過多少書,卻教會他很多大道理,要學習雷鋒精神,樂於助人,要對幫助過自己的人感恩,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

恍惚間,板凳好像又看到爸爸帶他去放牛了,他坐在牛背上,看著他爸爸站在村南邊的蘆葦蕩。風好大啊,把蘆花吹散了,滿天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落入他的眼中。他覺得他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爸爸不知道躲到蘆葦蕩的哪一片去了,他怎麼找不到了……

他急的滿頭大汗,一直叫啊,喊啊。

後來爸爸又出現了,把他抱起來扛在肩上,他們父子兩個就在蘆葦蕩裡穿梭著,爸爸說:“板凳,爸帶你找野鴨蛋去,找到了野鴨蛋,讓你媽炒了給你吃,我們板凳過兩天就過生日了,過完生日就八歲了,是男子漢了……”

他們一邊走,一邊唱著歌……

溫粟粟手中拿著手術刀,一邊動手術,一邊對楊思芳講解著。她雖說是第一次做這種手術,但是難度不大,板凳雖說耽誤了一些時間,沒有及時來醫院,但是情況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棘手。

將闌尾切除之後,便開始縫合傷口,縫合傷口一直以來都是她的拿手活。

就在這時,板凳似乎有感應一般,嘴裡叫了一聲“爸爸”,接著眼角滑落一滴眼淚……

手術成功了。

溫粟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聽著板凳的那一聲爸爸,心中卻為之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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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外麵,鄧進步將車子停好之後,就馬上來了衛生所。

此時板凳已經被送到了手術室,走廊上,黃春菊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頭耷腦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陳月芬在她旁邊陪著,寬慰著她。

“嬸子,你彆這個樣子,其實不就是在肚子上開一刀嗎?沒你想的那麼嚇人的。你想啊,咱們女人生孩子,不也是在鬼門關走一趟嗎?遇上一些自己生不下來的,還不是得去醫院,從肚子上開一刀把孩子拿出來?生那麼多孩子都沒事,板凳能有啥事啊?再說了,你還不知道我那個妹子,她可是很厲害的,她說沒事就沒事,你彆自己嚇自己了。”

黃春菊聽著陳月芬的勸,雖說很感激她,但是板凳一分鐘不出來,她就得提心吊膽一分鐘。

另一邊,霍溫南則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興許是因為這兩天太累了,一直沒有時間好好休息過,平時坐著也跟身姿挺拔的霍溫南,此時的坐姿有些隨意,倒是比平時多了幾分慵懶的感覺。

霍溫南家裡往上數,好幾代都是軍人,母家從前還是前清的大臣,有個姨婆曾經入宮做了皇帝的妃嬪。

在這樣的家庭當中,霍溫南無疑是矜貴的,再加上他那張精致的臉,往那兒一站,便是一副貴公子模樣。

鄧進步走過去,問道:“參謀長,要不然你先回宿舍休息?”

霍溫南看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板凳去做手術了,我等手術做完了再說。”

嘴上說著都是在等板凳,但其實隻說了一半。除了等板凳之外,他還在等溫粟粟。

就在這時,手術室大門被推開了,溫粟粟從裡麵走了出來,將口罩摘了下來。

霍溫南尋聲望去,黃春菊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因為坐的太久了,腳有些發麻,差點又摔下去,好在被陳月芬扶了一把。

“怎麼樣?怎麼樣?板凳他沒事吧?黃春菊顫抖著雙手問道。

溫粟粟白淨的麵上有些紅潤,額前的細發被汗水打濕了些,她搖頭說道:“板凳沒事,手術已經做好了,等麻藥的藥效過了之後,他就會醒過來的。”

聽到這個回答,黃春菊懸起的心這才落了地,徹底放心了,連忙對著溫粟粟感謝:“謝謝你啊,溫醫生,真是太感謝你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溫粟粟朝黃春菊笑笑:“沒事,治病救人是醫生的天職。”

板凳做好了手術,還需要在醫院住上幾天觀察一下才行,看看後期會不會有什麼並發症。溫粟粟給板凳單獨安排了一間病房,板凳的麻醉藥效還沒有過,此時仍然還在睡夢當中。

或者說,他做了一個美夢,一時之間還不願意醒過來。

溫粟粟給他掖好被角,正準備出去,誰知病房的門卻被人推開了,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溫粟粟以為是黃春菊,轉過身去,正準備讓她輕點兒,讓板凳好好睡一覺,彆吵醒他,卻見進來的那人根本就不是黃春菊——

而是霍溫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