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醫生被戚妄說的話給弄愣了,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張九芹。
雖然張九芹穿的衣服不像是城裡人,說話也有些畏畏縮縮不大氣,不過她的談吐不錯,看起來也不像是那些大字兒不識一個,沒有見識的鄉下婦人,就她這樣的人竟然會讓自己腦子受了傷的兒子早早把媳婦兒娶了,聽起來怎麼就這麼不對勁兒呢。
大約是年輕醫生的目光太直白,張九芹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
鄉下地方結婚早,說起來也沒啥的,但是城裡人基本都是二十出頭才結婚的,對比一下,好像就有些太早了。
她有些尷尬地說道:“不是,親事兒是早就定下的,就算是沒他受傷的這茬,也是要結婚的,人家不嫌棄我們,所以便想著如期把婚事兒給辦了。”
之前自己做的時候沒覺得這事情有啥問題,可是現在被年輕醫生用這種略帶不讚同的眼神看著,張九芹便覺得有些心虛氣短,仔細一想,這婚事兒好像太過倉促一些。
那年輕醫生也沒有讓張九芹太過難堪,他想了想,用了一種比較委婉的方式跟張九芹說了一下最好不要結婚。
“雖然現在病人的智商才幾歲,但是他的身體已經是成年男性的身體了,一旦結婚的話,總會發生一些不太適合的事情,現在還是以治療為主,他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你明白嗎?”
醫生的話說的雖然婉轉,但是話中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雖然現在戚妄智商不高,但是身體卻還是很誠實的,結婚的話不得入洞房嗎?入了洞房還能乾躺著嗎?
腦子跟不上不代表身體跟不上,萬一到時候差槍走火,那對他的身體可是大大的不利。
張九芹的臉不由得更紅了,她急忙說道:“不結婚了不結婚了,結婚哪裡有治病重要?婚期推遲,等到好了再說。”
醫生見狀,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張九芹一些注意事項,這才打發了他們離開。
張九芹帶著戚妄走出了醫院,隻覺得天更藍了,雲也更白了,就連空氣似乎都比自己之前來的時候好聞多了,進醫院時候覺得哪哪兒都不好的消毒水味道似乎都讓人覺得身心舒泰了起來。
她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起來,喜氣洋洋地說道:“阿妄,你聽醫生說了沒?你這病啊能好起來,你乖乖吃藥,再過一個月娘在拎你來看病,等那個時候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說著說著,張九芹仿佛看到了戚妄好起來的那一幕,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大了,怎麼壓都壓不下去。
現在她就跟那撥開雲霧見陽光似的,甭提多開心了,如果不是因為怕丟人現眼,她恨不能在醫院門口的大空地上好好跳上一場。
隻是樂嗬了一會兒後,張九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兒,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下來。
“早知道市裡麵醫院這麼好,我之前就該帶你來市裡麵的,如果那樣的話,說不定你早就好起來了。”
之前戚妄受傷是送到縣裡麵醫院治療的,也是縣醫院的醫生說戚妄這傷好不了,一輩子最多也就幾歲的智商了。
當時張九芹也不是沒動過要把戚妄帶到市裡麵醫院來看的念頭,但是她也記不清那個時候是誰跟她說孩子已經這樣了,該給他多留點兒錢傍身,不能亂花錢,所以最後她才打消了把孩子帶到市裡麵醫院看病的念頭。
若是早早來了,之前也不用白傷心那麼長時間了,還連累著孩子白白受苦。
這麼想著,張九芹便越發覺得對不起戚妄了。
看到她的樣子,戚妄便知道張九芹心裡麵在想些什麼,不過這事兒還真不是張九芹的錯,那個時候戚妄沒有來,腦子裡麵的淤血溶解哪裡有那麼容易的?少不得要做開顱手術,且不說現在的醫療條件能不能支持開顱手術,就算是支持,那也是一筆不小的錢,張九芹哪裡能拿得出來?
這麼想著,戚妄上前一步,拍了拍張九芹的肩膀,認真地開口說道:“娘,現在已經很好了,我的病能好你不高興嗎?娘希望我一直做個小傻子嗎?那我就一直做小傻子好了……”
然而戚妄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九芹抬手捂住了嘴巴。
“呸呸呸,童言無忌,有怪莫怪,趕緊跟我吐幾口,這話是能瞎說的?你要好好的,變得聰聰明明的,小傻子愛誰做誰做。”
戚妄學著張九芹的樣子呸了幾聲,她這才又高興了起來,拉著戚妄的手準備到附近的國營飯店吃上一頓。
現在已經開放經濟了,但是因為政策不太明朗,敢出來做生意的人還是沒多少,國營飯店依舊挺吃香的,不過他們大約已經發現了政策在變化,這裡的那些服務員們已經不像是過去那樣鼻子恨不能朝天長,雖然態度依舊不算是熱情,但比之前的樣子已經好了許多。
張九芹是把自己的全部家當都帶來了,剛剛看病花的錢雖然多,但是也在她的承受範疇之內,加上知道戚妄的病能好,所以她點菜的時候十分大方,點了一盤紅燒肉,一條紅燒魚,又要了一個魚香茄子,另外加了個西紅柿炒雞蛋。
如果不是戚妄攔著的話,張九芹怕是還要在多點一些東西。
“娘,夠了,我們兩個吃已經夠多了,在要吃不下了。”
張九芹這才作罷,又要了兩個大肉包子,這才讓服務員下去。
雖然現在的條件比過去好了許多,但是有錢人依舊不多,舍得花錢的人更加少,就算來下館子,兩個人頂到天也就點兩個菜,這其中還不一定能有個葷菜,像是張九芹這樣一進門就直接點了四個菜,並且有兩個大肉菜的,那更是鳳毛麟角。
不遠處那一桌的兩個長得油頭滑腦的男人對視了一眼,將目光全都放在了張九芹和戚妄的身上。
他們兩人倒是也有些眼力,看到旁邊桌子上放的藥,就知道他們是從市醫院出來的。
這年月能到市醫院看病的那可了不得,這兩人雖然穿的不算頂頂好,可是頭上身上都挺乾淨,身上的衣服也是立立整整的,看著就跟那些邋裡邋遢的人不一樣。
而且那個年長的女人時不時地就要摸一摸自己胸口的位置,雖然她自己做得很隱秘,但是哪裡能逃得過這兩個人的眼睛。
這一對母子兩個身上有錢,而且這錢的數目怕是還不小,如果不是錢數遠遠超過這一桌子菜的,他們鐵定不敢這麼點菜。
二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了幾句,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來。
飯菜上來的很快,能在國營飯店掌勺的大廚還是有幾把刷子的,紅燒肉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紅燒魚鮮香美味,魚肉細膩爽滑,讓人恨不能把舌頭都吞下去。
魚香茄子是加了肉末炒的,味道更是一絕,最後那道西紅柿炒蛋的味道便顯得有些平平無奇,與前麵那三道菜的味道相差天大,吃起來有一種水不啷當的感覺,不那麼合口味。
這第四道菜應該是學徒炒出來的,不過看在前三道菜味道不錯的份上,戚妄倒是未曾多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