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宵十分得意。
縱使沒帶馬車仆從隨行,縱使長生侯府此時稍顯冷清,但有回青神果在,長生侯府豈非就是全京師最神奇的地方?
總算還記得對方是來家中做客,孟良宵點點頭,將這十分得意隻表露出了三分。
“正是回青果,這棵是外祖親自挑選,移到侯府栽培的。”孟良宵矜持地揚起下巴,嘴裡言不由衷地客套著:“神果談不上,隻是能夠固本培元,益氣養生的普通果子罷了。”
既有諸般功效,又怎能說是普通?方應看的目光艱難地從回青果樹上移開,“聽聞回青神果之名取自回複青春之意?”
孟良宵點點頭,實話實說道:“也沒有這般神奇,多是以訛傳訛罷了,隻是外祖父愛吃,尋常人便跟著謠傳。”
他還嫌棄這果子名字過於直白樸素,況且回青果滋味寡淡,並沒有多好吃。
孟良宵看著方小侯爺眼底隱晦的光芒,讓烏北去樹上打下一顆果實,用玉盤盛了送至身邊,伸手捏住這顆栩栩如生的果子,輕嗅了一下,隨後哼了一聲,毫不留戀地扔回玉盤裡。
他揮手間便決定了這顆世所難尋的稀罕果子的去處:“尚未成熟,如何待客?扔了。”
烏北點頭稱是,信手將果實丟在樹下,隻見這果實入土即化,似乎遁入了土中,消失不見了。
孟良宵又回望向呆滯的方應看,歉意一笑:“神通侯見諒,待回青果成熟,我定邀您共品。”
方應看點點頭,在心裡腹誹了一句“敗家子”,才忍痛收回了目光。
據他所知,哪怕是官家召見,老人莊也隻是拿出了區區三顆回青神果罷了。
就這三顆回青神果,官家便每日裡都精神抖擻,私下召見他時,更是忍不住提及食用回青神果帶來的好處。
孟良宵不愧是孟良宵。
說邀請方應看來府中坐坐,便真就隻是坐坐而已。
珍貴的回青神果並未成熟,府裡鄭三太爺親自炒製的藥茶外人喝了恐虛不受補,院中一角在冬季仍能種植的綠色蔬菜混了藥性不可輕易食用,就連在集市上買來的東西——據孟良宵所說,他從老人莊帶來的廚子性情高傲,決計不肯用外界的糟汙汙染廚房。
等到孟良宵邀請方小侯爺到酒樓吃飯時,方小侯爺急忙拒絕了。
他如今的感受就像是入寶山卻空手而歸,心裡癢癢的不得了。
方應看明知孟良宵是故意與自己為難,卻礙於他身份特殊,不好發作。
偏偏長生侯府中除他以外並無其他主事人,他又是個剛滿十六歲的小少年,方應看若是與他計較,更顯失了風度。
更何況孟良宵並非不好客。
無論是神果還是藥茶,他都承諾待時機到了,定會第一時間奉上,又微妙地給方小侯爺留了幾分情麵。
方小侯爺離開後,孟良宵才跑回院中,顧不上雪花飄灑,蹲在回青果樹下,吭哧吭哧地挖了起來。
回青果的確是入土即化、消失不見的。
但事事總有例外,天生與土、與大地親和的孟良宵去挖,便順利將果子挖了出來。
他也不需用玉盤盛放,縱身一躍自樹上又摘下幾個果子,才一手一個丟到了府中眾人懷裡,自己也拿了一顆咬了一口,抱怨道:“真不知道這玩意兒有什麼好吃。”
雲雀吃得笑彎了眼,她當然知道這果子的神奇。
入口即化的回青果化作一股暖流,順著喉嚨落入腹中,叫雲雀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她俏臉緋紅,想起不可一世的小少年挖坑找果子的模樣,笑嘻嘻道:“少莊主長大了,不肯再做大家眼裡的敗家子了。”
孟良宵哼了一聲,三兩下吃完果子,不再去和這個看上去比他還要年幼,實際上已經不知道究竟多大年歲的小姑娘爭執。
神通侯和長生侯在街上相遇、並結伴到長生侯府的消息很快便出現在了京城各支力量的桌上。
神侯府的諸葛神侯忍不住歎息。
今上癡迷虛無縹緲的仙道,總相信祭天拜神便可以白日飛升、長生逍遙,平日裡隻是些許傳聞便叫官家欲罷不能,自封道君,更何況此時竟有一位活生生的在世真仙出現在人前呢?
想到傳說中的鄭三太爺,再想到官家幾度試圖賜封其為“國師”,諸葛神侯便覺得頭疼。
若是真有仙人,怎不見善惡有報,反倒這世間竟是惡人活的更好呢?
悠遊優美的簫聲從小樓傳來。
諸葛神侯一怔,臉上的表情也忍不住柔和下來。
無情正坐在院子裡吹簫。
雪仍舊紛紛下個不停,天上卻高懸一輪圓月。
他此刻吹簫,隻為寄一時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