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兄抵債(2 / 2)

周圍瞧熱鬨的人意外見著了這麼大一個熱鬨,無不笑作一團,哪裡還會有人去攔他,於是便眼睜睜看著這位搶了賣解班子賞錢的叫花子跌跌撞撞遁去。甚至還能從他跑路的姿勢分析出來,他腳下的鞋肯定已經破爛不堪,這才影響了他的發揮。

不遠處的小攤上,一位英俊軒昂、卓爾不凡的中年俠客看著傅閒雲離去的方向,忍不住露出笑意。坐在他左側的愛侶見他發笑,也忍不住跟著一笑。另一側坐著的那位清麗脫俗,秀美絕倫的佳人,見狀也會心一笑。

這佳人先是笑,後是一歎,“這叫花著實有趣,也實在可憐,不曉得他被人抓到後,又要受多少磋磨。”

另一位美婦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小白妹子既然憂心,我們便去看上一看。”言罷,望向那位器宇不凡的英俊俠客,顯然是等待他拿主意。俠客見妻子和妹子都有此意,遂點頭應下,不過他到底修為精深,總覺有不妥之處,暗想自己定要看護好妻妹,莫要叫她們涉了險。

他當然對自己有信心,因為他正是三十年前武林公認的一代奇俠、當今武林傳說中的第一高手、拒絕了朝廷封王,使義子方應看接掌侯位的方巨俠方歌吟。而能夠與他同行的,無疑便是他的妻子桑小娥,還有他們意外救下後,相交莫逆,一起把臂同遊歲月江山的義妹溫小白。

且不提這足以掀起武林颶風的方巨俠,傅閒雲這邊牽著驢溜得很快,但他再快,也快不過人的眼、人的耳朵——人的耳目。他喘著粗氣,癱在地上直喊,“不跑了不跑了,好不容易進賬幾文錢,吃飽尚且不能,反倒跑得腹內空空,虧了!虧了!”

他後悔莫及、叫苦不迭,旁人瞧了發笑,那班主卻不會輕易饒他。

錢財是小,麵子是大,他是城裡的地頭蛇,冬日裡賣藝掙些散碎銀子,總不至閒著。等天熱了,便換一種營生,去劫鏢殺人也是常有的事。此刻他已動了真怒,必要殺了這叫花挽回名聲的。

傅閒雲見他已經追來,急忙趴在地上,抱住毛驢前蹄,哇哇喊道:“驢兒啊驢兒,你的命也忒苦,自從跟了我,吃不上草料豆子,喝不上山野清泉,反倒要馱著我四處遊蕩,如今、如今……”

他說到這兒,竟似悲從中來,眼淚嘩嘩流了滿襟,偷偷抬頭去看班主,討饒起來,“我實在餓極,便饒了我罷!”班主不為所動,便見他又開始求饒,“我一直將這驢兒當做我的好友、兄弟,現在我把它獻給你,饒命!饒命啊!”

他以驢為友,稱作兄弟,此刻卻又賣“友”求生,叫班主十分好笑,更加瞧不起他,於是輕蔑地衝他說道:“我要驢乾什麼?我隻要你的命。”

傅閒雲見求饒無果,索性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打了個滾後,他本就臟兮兮的破衣裳也更臟了,一拍之下漫開肉眼可見的白煙,不曉得是方才撒潑時蹭上的土,還是這衣服上本身帶著的灰塵了。

他從懷裡摸出一柄匕首,在班主提防的目光中將匕首丟給班主,仿佛認了命,“我怕疼,你殺我便殺我,切莫折磨我,我在九泉之下也感念你的恩德。”

他這般做法,倒叫班主進退兩難了。蘭州城在地處偏僻,不似京師一般令武林人士不敢輕易殺人,可此刻街上看熱鬨的人不在少數,他若當街殺人,委實太高調了一點。

傅閒雲仿佛瞧出了他的遲疑,抹了抹眼淚,衝他說道:“我活著也渾渾噩噩,不若早點去死,投個好胎,你雖然殺我,實則是救我,莫要往心裡去。”說著,他高高昂起頭顱,引頸待戮。幾息之後發現並無人殺他,又睜開眼睛。

班主深深看他一眼,心想不過一個叫花,隨時可殺,又何必自己動手。但為了麵子,隻伸手去牽過驢子,不屑地哼了一聲,“緣是你多事討打,倒不至於殺你,你走吧,隻將你的兄弟好友抵給我便罷。”

傅閒雲眼露驚喜,他似乎沒想到班主竟然寬恕自己,於是再不提自己的“驢兄”,一溜煙又跑了。

方歌吟笑了一笑,對二女說道:“熱鬨既已瞧罷,二位女俠,咱們也走吧?”二人自無不可,今日本也就是他們逗留西北的最後一日,他們已經決定,明日便回返中原,去領略領略冬日奇景。

但等他們回到落腳的客棧時,一位他們決計料想不到的人卻已經出現在客棧旁。

他歪坐在地上,腳趾頭和半個肩膀露在寒風中,腳邊擺著一個破碗,似乎是隨處可見的乞丐。

但他身法這樣快,找人這樣準,又怎會是尋常乞丐?

方歌吟目光沉靜,這沉靜源於他的自信,縱然來者不善,他亦無畏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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