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賓客儘歡(2 / 2)

在他的視角中,茶盞上空氤氳的白煙並非熱氣,而是幾可實質化的靈氣。那果盤上不似回青神果那樣一眼便叫人瞧出神奇,反而其貌不揚、坑坑窪窪的土黃色小果,甚至蘊含有一絲微弱的道氣。

若說靈氣是凡人修士皆夢寐以求的修煉必備品,那麼道氣便是傅閒雲這般境界最急需的東西——傅閒雲毫不懷疑,這一盤果子落入腹中,能抵得上他數十年修行。

這讓傅道長罕見地有些糾結。他若如旁人一樣,隻知道這食物珍貴,卻不知道竟這般珍貴,那他便可以輕易吞食。但正因為他知道這宴間食材何等貴重,他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至於不吃——來都來了,傅道長從沒考慮過。

他抓耳撓腮,仙姿佚貌也在瞬間褪去,眨眼間恢複成了他最平常、最習慣的那副醜陋麵貌。落入席間眾人眼中,他這般外表做出這般舉動,竟比那神仙中人要順眼得多。

陸小鳳和花滿樓坐在傅閒雲身旁的那處小桌上,傅閒雲朝花滿樓擠眉弄眼起來,“我竟然猜錯了,不過這都是些好東西,你們若能吃得下,便多吃一些。”

“是極!”眼見客人悉數落座,聽聞傅道長言辭,鄭參在上首落座,讚同道:“咱們招待你們,是因為客人們與莊子有緣,並非要發表一番言論、說上幾句好聽話才可動筷的。”

他身旁坐著鄭槐。鄭槐與老人莊中絕大多數老者一樣,皆是一副蒼老麵容。鄭參卻與鄭三太爺類似,生有一張光潔臉孔,鶴發童顏,更符合世人對於不老仙翁的看法。

鄭參輕撫長髯,忽而揪住幾根胡須,手中托起一道微風,將胡須送至每張桌前。這胡須落在桌上,便化作一截嬰兒小臂粗細的山參,其上土色光暈流轉,異香撲鼻。

傅道長“呀”了一聲,從懷中摸出牛皮紙包,將自烏漁處得來的參須與麵前的山參做起了對比。他還未待細看,鄭參已很客氣地笑道:“前輩手中的,是我百餘年前的參須,當時我將其贈予了莊內才化形的小子們穩固境界。”

他話未說完,厚顏的傅道長已擺了擺手,“這是烏漁送給我的,原來也是借花獻佛。”說罷拿起桌上的山參,很不客氣地收入懷中,“我觀閣下如今的修為,便是離真正的褪凡也不遠了。”

說罷,他衝花滿樓努努嘴,“好東西,收起來再說。”

鄭參被這前輩高人不著調的模樣惹得想笑,卻連聲問道:“卻不知前輩說的真正褪凡,可有妙法?”他目光灼灼望向傅道長,鄭重承諾,“若得妙法,無論能否成功,我都願將靈參獻給前

輩。”

他所說的靈參,是人參成精化形後,蘊含了其絕大部分藥力精華的本體。花草樹木與飛禽走獸亦有不同,草木天生無心,在化形後,仍需繼續修行。直到修出七情,演化六欲,便可修出真正的人身——此後,原先的本體亦有諸多妙用,卻已不是不可舍棄的了。

隻是靈參內靈氣足以再度點化一株毫無靈氣的草木,可生死人肉白骨,更與修出人身的妖修同根同源,於他們修行一道大有裨益,因此除非精怪自願,往往無人可得。

傅閒雲雖重口腹之欲,對靈氣與道氣也是來者不拒,卻並不是貪婪之人,對於鄭參的本體靈參亦無覬覦之心。比起靈參,傅道長對鄭參本身倒是更有興趣一些。

“你是鄭三太爺的子嗣?”傅道長忽然語出驚人。

鄭參一愣,並未反駁,“我與鄭槐、鄭榕、鄭鬆,確實能算作太爺子嗣。”

眾人紛紛抬起頭,即使對他人之事並無多少興趣的厲愁都不由豎起耳朵。事關神秘的鄭三太爺,當今天下,又有誰能不好奇呢?

鄭參歎息一聲,“太爺的確是人,可卻非普通凡人。”他說:“太爺生來具有木精靈韻,而我和鄭槐、鄭榕、鄭鬆,則是他老人家親手栽種的草木。皆因太爺,我們自幼苗時期,便已能夠記事明理,更親眼見太爺叱吒江湖,縱橫世間……”

他歉意地一笑,“太爺曾言,他之一生,無不可對人言。隻我到底是太爺晚輩,太爺的故事,還是待有朝一日,由他老人家親口告訴你們吧。”

傅閒雲點了點頭,“聽你這般說,我倒真的對鄭三太爺好奇起來了。此間事了,我定要去一趟京城,見一見老人莊莊主的風采。”

方才一直沉默的鄭槐在此刻開口,他看向厲愁和無情,微笑安撫,“兩位小友,你們無需憂心,你們追尋的害人妖物,的確與我有一些關係。”

就在剛才,入席之前,無情與厲愁親眼所見,那慘白乾癟的紙人在到了席間後,便化作一道慘綠氣息,沒入進鄭槐的頭頂。

及至此時,這位瘦弱乾枯的老人揮了揮手,便有數十個駭人紙人分化而出,和著仙音月色,扭動身軀,跳起舞來。

他們身姿輕盈、柔弱無骨,舞姿十分美妙。

隻是他們俱生得灰敗慘白,隻有兩頰和一張嘴血紅妖異,明明在笑,仔細望去卻又麵無表情,詭異異常。

這樣恐怖的紙人拜月而舞,叫人十分難受,隻是方才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鄭參身上。此刻老者不再言語,隻專心喝茶吃飯,倒叫人難以抑製地將注意力再度放在紙人身上,頓時便覺心間惡寒,頗有些食不知味。

鄭參默默搖頭,他與鄭槐相識二百餘年,當然知道他並非刻意與客人們為難,實在是他審美異於常人,平素又以木中之鬼自居,最是寶貝他的這些紙人們。

在一片沉默中,卻突然傳來了叫好聲。

“好!多扭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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