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德坊靠近西市,坊內居民成分混雜,除了極少數居於此的官員之外,多是普通居民,小商人,以及在西市做生意的胡人。
貞觀時代的長安已經優於同時代其他城市幾百年,成為了人種混雜的國際大都市。
居住在李三娘隔壁院中的就是一戶波斯人,男主人有輪廓深邃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家中還養一金發碧眼的波斯美姬,兩人說一口極流利的漢話,平日裡也很懂漢人的禮儀,李三娘與他們家相處很好,金發女人還經常給莫文遠烙餅吃。
胡餅同燒餅相似,外表酥脆,表麵撒有芝麻,一口下去能聽見“嘎吱”的聲響,芝麻粒黏在牙齒上,唇齒留香。
大胡子在西市開了一間酒肆,專賣胡酒,但這次也不知是家中出現變故還是其他原因,急於回鄉,要在短時間內處理他在西市的店麵與隔壁的院落。
李三娘出手迅疾,又生得一副好口才,以低價收入隔壁宅院。
她帶莫文遠與莫小狗看了院中陳設,對其帶有胡人色彩的裝修頗為滿意,便回頭對倆孩子問道:“你們看如何?”
莫小狗住在哪裡都一樣,看不出好壞,撓頭道:“我看怎麼都好。”
莫文遠也沒意見,他隻道:“我想支棚子搭磨坊。”
李三娘斟酌道:“這容易,就是要耗點時間,你急著要?”
莫文遠道:“先用大興善寺的也行,我同慧遠師傅說了,他答應將石磨借我,還給驢子拉磨。”
李三娘作勢要拍他腦袋道:“又打什麼鬼主意?”
莫文遠笑嘻嘻跑開道:“從書中看見一新吃食的做法,想要試試。”
李三娘無語道:“你從佛經中就看見新吃食的作法?怎沒悟出大道理?”
莫文遠道:“不是佛經,是雜記。”他又道,“要我說,若我真從經書中悟出道理,阿娘你才要哭,你想我要是得道了,豈不就要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遁入空門?阿娘你餅店無人,定要哭死。”
莫小狗竟然也覺得堂弟說的很對,嚴肅地點頭:“是極是極。”
李三娘哭笑不得,啐了莫文遠一口:“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你當你誰?”是不是還要學佛祖說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
確定院落陳設不變後,李三娘便找來了梓人。梓人是古代對建築工人的統稱,在春秋戰國的《考工記》中便出現了專門的描述。
隻是砌牆搭棚,有男主人的家中不必請專人,但李三娘一寡婦,家中男丁尚未成年,還是用真金白銀找人來做更方便。
她倒不怕梓人偷工減料,這年頭手藝人與商人類似,最講質量,口碑要是壞了,營生也做不下去。
莫文遠這段時間也沒閒著,除了幫李三娘做活之外,還忙著收豆子,無論做何種豆製品,黃豆都是原料,這年頭黃豆產量不少,貧困戶即使吃不起蒸餅,還能以豆子充饑,在窮鄉僻壤銅板不常用的地區,豆子與布帛甚至會被作為交換貨幣,以物換物。
當然在長安城中少見以物易物,一個銅板便能換到大捧的豆子。
李三娘是開明人,家中倆孩子想要做事,隻肖給出理由,她就少有反對的,就像莫文遠為了一個不定的吃食方子同她要銅板,她也是問都不問,大手一揮撥款。
莫小狗出入院落,見裝滿豆子的陶甕整齊排列,摸不著頭腦:“買了這麼多還不夠?”
糾結時,店門口又有人喊話:“店家可有人?”
莫小狗出去,發現竟是一人作官員打扮,還不是住在光德坊的小官,他道:“客官要什麼?”
那人道:“桃子饅頭、李子饅頭、素肉籠餅……”將他們向大興善寺供應的的饅頭名字全報了一遍。
莫小狗打包完後給此人,這種情況,近幾日很常見,李三娘的小蒸餅攤中時不時有士族的小郎君,甚至官員來買籠餅,以前是不曾有的。
那官員拿著饅頭包子還暗自嘀咕:“大興善寺竟與這種小店合作,何不直接找靖善坊內的店?”想著想著便伸手從兜裡掏出一枚白胖可人的饅頭。
他運氣不錯,出手就是素肉餡,塞入嘴中咀嚼,也不知被什麼味道觸動到了,眼睛越睜越大,咀嚼速度越來越快。
連續吃完兩隻包子,他才鬆了一口氣:也難怪這家饅頭會在長安城內流行,確實好吃。
……
現代社會有網紅店,長安城中也有。自盂蘭盆節之後,桃子饅頭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在各大餅屋冒了出來,隻要是賣籠餅的店都不敢說自己沒有賣桃子饅頭。
然後做歸做,味道卻千差萬彆,絕大多數都是把桃肉切塊蒸熟,味道還不如自家蒸的桃。
李三娘家既為首創,又是正宗,慕名前來買桃子饅頭的人越來越多,連帶著其他餅類的銷量也變高。
以上還隻是在民間流行,在他們成為了興善寺餅供應商之後,達官貴人中也流傳起素肉饅頭與桃子饅頭的傳說。
按照正常曆史進程,此時長安城中應是道教占據上風,此教派走高端路線,絕大部分的達官貴人篤信道教。很可惜的是,一旦加入西遊記元素後,聖人的揚佛抑道傾向就變得愈發明顯,至玄奘西行,長安城內寺廟已遍地開花,出入大興善寺的達官貴人頗多,不少官員都信了佛教。
他們家眷偶爾會到寺廟中拜拜還願,或求經或聽講,和尚招待他們不同於對一般百姓,總會安排一間僧房,再送上茶水點心。
最近的點心就是大量采買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