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菩薩後天被渡化入西天, 不似其他僧人有怒目金剛之相, 他常給人春風化雨之感, 又麵貌清秀, 故而才會被眾多信徒誤以為有女相。
麵對饕餮, 菩薩卻無慈悲之態, 反而翻了身愛理不理道:“娶親?以莫大郎之年紀,確實該娶親了。”他倒是巴不得對方能夠娶妻生子,起碼不會有貞操之危機啊!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咩”, 不聽搖晃著菩薩的化身, 讓他睡不安生: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若是莫大郎娶親了,哪裡有我的一席之地,以後若是不給我做好吃的吃食該如何?眼下我已成年需要吃的吃食更多……
在他的描述中, 羊儼然成了地裡黃的小白菜。
菩薩給晃蕩的不行,隻能直起身來回應大黑羊道:“以莫大郎之為人, 即便娶親也定視你為兄弟,不給你做吃食是不會的。”
大黑羊淚汪汪的, 雖、雖然如此……
菩薩自認為已經說到了點子上,說不準能說服大黑羊,就坐起來苦口婆心道:“你看, 既然他娶親於你之吃食無礙, 那便成親罷了。”
大黑羊不停甩尾巴, 很是煩躁,但、但是, 他就是不想……
他為什麼不想?
聯係到那綠洲中欲與莫文遠唇舌相交的情景,大黑羊頓悟了!
“咩咩咩咩咩咩咩!”
我、我歡喜莫小遠!
菩薩:“???”
我、我欲與其成親!怪不得我不望他同彆的女子一起!
菩薩:=口=!
竟然覺悟了?!
觀音菩薩驚呆了,他做了何事?竟讓饕餮覺醒了!
大黑羊自言自語“咩咩咩”道:謝過菩薩,若無你我還無此覺悟。
他還是頭次老老實實稱呼其為菩薩,隨後就猛地一躍而出,在夜色的掩護下回到了江南。
菩薩:“……”
辦、辦了壞事!
……
大黑羊回江南後不久,天幕中熹微乍現,莫文遠便下床做吃食。
羊囁囁嚅嚅,跟在莫文遠身後,似乎有話想要說,莫文遠是個情感細膩的,回頭看他羊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便道:“可有話想說?”
大黑羊一激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什麼“小遠我歡喜你”,更是不敢說出口了,但他又實在想要試探對方的想法便“咩咩咩咩咩”道:莫小遠你真要成親。
莫文遠道:“你說這事?我尚且無成親之打算。”
“阿娘之信本隻是來詢問一二,並無他意,我即便成親,也不會聽媒婆之語,隨意尋一女郎。”他思考道,“婚嫁之事,還需長期相處……”
羊聽後眼中燃起了熊熊火焰,長期相處,那不是我嗎?
大黑羊還想說些什麼,卻猛地被打斷了,夥計聲從門外傳來道:“莫大郎,有客盈門。”
……
周四郎身穿素淨的衣服,麵上也沒敷粉,此時端坐在矮桌前,就似一普通俊美的郎君,隻不過麵帶憔悴之色,眼下帶青黑,毫無女態。
莫文遠認了一下,才發現此人竟是周四,他頓了會兒道:“敢問周四郎找我有何事?”他心道自己除了上回赴宴,到他家吃酒,好像沒有與這人有過交集。
周四郎微微一笑,但這笑容怎麼看精神都不大好,隻見他行一大禮,幾乎匍匐在地上,以頭扣地,態度真誠,莫文遠連忙道:“周四郎請起,為何行這禮?”
即便莫文遠說了,周四郎卻還沒有起來,莫文遠隻能看見他的發髻,低音從他口中傳來:“我雖知此言唐突,然既在此,便為不可不語之言。”他道,“懇求莫大郎再往我家去一趟,家中似有妖魔作祟。”
妖魔?
妖魔?
莫文遠與大黑羊的耳朵都立起來,說起妖魔,他們就想到了蠃魚畢方等等眾多山海經中的食材。
滋味各有千秋,卻都鮮美無比。
但莫文遠理智尚存,對他道:“可否找過寺廟道觀的法師道士前去一觀?”
“皆已尋過,淮揚等地小有名氣的道人法師都折戟而歸。”周四露出了一尷尬,但更多是惴惴不安的笑容道,“昨日清了金陽觀的道士,說損失了精血,現正在修養,還不知會不會折了道行。”
金陽觀莫文遠是聽說過的,遠近聞名的驅邪觀,降妖除魔很有保障,空蟬法師在於他閒聊的時候也說過,這裡的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玄幻大唐中,人與妖魔鬼怪共存,有本事的法師道士很多,沒有本事到處招搖撞騙的也很有,尤其很多人入佛門入道門的目的並不單純,就是為了逃避徭役和稅收,會裝神弄鬼騙錢也就不奇怪了。
周四的路子很多,故而找來的法師是有能力的,但如果金陽觀都不得用,還失了精血,那妖魔鬼怪就很有本事。
莫文遠除妖很有些本事,彆的不說,大明寺中的僧人就很少有人比他更有力的,他看周四實在是走投無路,便低聲道:“既說有妖魔作祟,那與平日有何不同之處?”
“幾日前趙郎一睡不起,找醫師來看了,也不覺有甚問題,就是怎麼喚都喚不醒,找道士來看了,言是邪祟入體。”趙郎全名趙紳嵐,就是晚宴中坐在上首才華橫溢的公子。
“以趙郎為首,之後又有人陸陸續續昏睡了,找來照顧幾人的小郎說看見了鬼影,又聽見了狗的叫聲。”
“可見過精怪的真麵目?”
“未曾。”
便是金陽觀的道士,也在衝出院落後陷入了昏迷,說不出鬼怪的模樣,故而到現在周四對作祟之精怪還一無所知。
莫文遠聽後心道此事怕不是鬼怪作祟,他沒有對付過鬼怪,好在看過聊齋誌異以及現代萬花筒一般層出不窮的恐怖片,對鬼倒無甚畏懼之心。
大黑羊聽後也咩咩咩咩咩,興味十足,莫文遠道:“你可還有彆的安排,若無,我等便到你家走上一遭,看看房內究竟為何物。”
周四聽後感激涕零,又要行大禮,這回莫文遠眼明手快攔住了,沒有讓他以腦門磕地。
“閒話不多說,我們先走吧。”
……
莫文遠全副武裝,大興善寺兩位師父贈予的金剛降魔杵,在佛前開光的佛經,空蟬法師送的念珠,還有各種小丸藥等等,能拿的都拿上了。
大黑羊昂首挺胸,走在莫文遠身邊,周四在最前麵帶路,前幾日已立夏,天氣逐漸炎熱,晨間的陽光並不很強烈,細碎的陽光零散落在地上。周四家是四進四出的院子,尤記上回來,院中栽了各色鮮花,樹枝也被修剪成奇巧之形狀。
在他的記憶中,周四家的布置很雅致。
這次站在院落前,莫文遠卻無端感到陰森之氣,桃花杏花都凋零了,隻剩下了樹與葉,葉子顏色不複春日的蒼翠,深的發黑,陰森森的。
不詳的冰冷之氣從腳底生疼,莫文遠在心中念佛經,才感到溫度回升。
大黑羊嗅鼻子,很篤定道:這裡有妖物!
多半還是他認識的妖物!
饕餮是有傳承的,雖然傳承中沒有青春期教育,卻有諸多關於山海異獸先天凶獸的內容,大黑羊已從周四家中聞到了不一般的凶煞之氣。隻有會吃人的妖獸才會有凶煞氣,山海經中記載的妖物,很多都是被吃的,而不是吃人的。
“汪汪汪汪汪汪汪——”
從院中忽然發出了一連串撕心裂肺的狗叫聲,這種叫聲與狗打招呼或者彰顯自己存在的叫聲不大一樣,莫文遠聽之,深深感到其中的威懾之意,還帶有幾絲驚懼,就好像它已經感覺到,來人能夠對它產生威脅一般。
周四聽此不同尋常的叫聲,臉都白了,先前不過聞小童語,他自己並沒有經曆過這仗勢,故而道:“院落中未曾養狗。”
狗叫狗叫狗叫,莫文遠忽然覺得此舉頗有些熟悉,他將熟讀百遍的山海經在腦海中過了好幾輪,終於在犄角旮旯處找出了記載。
他對躍躍欲試的大黑羊道:“藏在屋內的可是彘?”
這裡的彘說的並不是豬,而是一種異獸,山海經中有記載曰:“浮玉之山,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
就是說能夠發出狗叫聲的野獸,上半身像老虎卻長著牛的尾巴,名稱是彘,他會吃人,故而算為凶獸。
可惜的是,大黑羊知道那些凶獸的模樣,然氣味卻不是很能對得上號,莫文遠說後他遲疑地點點頭,再搖搖頭,不能立刻給出答案,最後自感有點羞愧的大黑羊咩咩咩咩咩道:不若進去看看,等抓到了此獸,就知道他是何物了。
說完之後大黑羊又問了自認為重要的問題:書中可有記載彘的滋味?
他不愛讀書,卻記得莫文遠曾經說過,山海經中很多篇章都記載了妖肉的效用,哎既然吃了怎麼會沒有滋味?
“未曾,怕是無人吃過彘肉。”
大黑羊咩咩咩道:今日我等說不定就能吃頭一遭了。
進院落後犬吠之聲更甚,聲音似從四麵八方傳來,擾亂視聽,無法辨明方向,莫文遠口中念念有詞,降魔杵上金光乍現。
周四停在門口,遙遙喊道:“趙郎等人之房在最裡間。”
除了昏睡之人,其餘的郎君早就從院落中逃走了,就怕自己也一睡不起。
莫文遠道:“我知。”
他探索著向前走,佛光接觸到的地似乎都亮堂了,瘴氣被驅散,原本陰森的樹木重新恢複翠綠。
“羊,你可能聞到趙郎之味?”
“咩咩咩咩咩咩咩。”可聞到可聞到,院落中無人死,也沒太多血腥味。
留下來的一絲絲怕是昨日道士之精血。
莫文遠點頭道:“如此,若你感覺到妖怪的氣味,就拿下他,切莫令其傷害到郎君們。”
“咩咩咩咩咩咩咩。”便交給我。
儘力為之都不說,想來羊真是胸有成竹。
犬吠聲消散,妖物怕是感覺到了消退的瘴氣,知正麵硬杠不是對手。
他或許想要逃跑,然而莫文遠先前就繞院落一周,布下諸多限製,讓他去不了。
一人一羊以極快的速度推進,橫七豎八躺在其他房內的郎君皆無大礙,莫文遠看不過是被瘴氣迷了心神,驅散之後休整幾日便好。
隨後他們已經到了趙郎門前。
羊很有男子氣概,他擋在了莫文遠身前咩咩咩咩咩道:門由我開。
莫文遠知他或許有何反應,便退至一旁。
羊蹄子用力,門扉被猛地推開。
“吼——”
老虎嘴巴大張,有排山倒海的威勢,他的吼聲實在是大,幾乎形成了聲波,莫文遠都覺得自己耳朵震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