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琅長長的應了一聲, 彆有深意道:“跟我一樣嗎?”
顧景陽神情恬淡,道:“嗯。”
謝華琅做個鬼臉兒, 道:“噫——”
顧景陽定定看她一會兒, 低下頭去,堵住了她那張愛作怪的嘴。
“唔唔唔!”謝華琅掙紮不開,禁不住有些惱, 手掌在他背上敲了一下, 伸臂將他推開了。
顧景陽一見她這神情,就知道她要說什麼, 先一步道:“有人來了。”
謝華琅心中的八卦之火蠢蠢欲動, 顧不得揶揄每日都能見到的郎君, 反倒是垂眼往先前那兩人之處看。
果然有人來了,且還是兩個熟人。
走在前邊的是江王, 跟在他身後的是顧明修, 二人望向前邊那一雙男女,眉宇間皆有些不讚同。
江王板著臉沒說話, 顧明修則道:“明延,這是皇家庭園,不是你們府上,侍婢雖不是宮人,但也不能亂來,你該收斂些的。”
顧明延向江王見禮, 這才有些不豫的道:“一個女婢而言, 算不了什麼, 我稍後帶走便是,皇叔與堂哥總不會為此專程進宮,去陛下麵前告我一狀吧?”
這事往大了說,便是要緊,但往小了說,其實也沒什麼,江王與顧明修當然不至於專門去告狀,他這麼說,真有些埋汰人了。
江王依舊不曾言語,顧明修被他不輕不重的噎了一下,蹙眉道:“我與父王當然不會做這種事,隻是此地畢竟不同其他,聲名要緊,你總要顧及些。”
“堂兄好意勸誡,我自然接納,”顧明延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忽然屈身施禮,道:“都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堂兄在陛下身邊呆久了,言行舉止也有些像了,隻是我聽過一句話,叫畫虎不成反類犬,不知道堂兄有沒有聽說過?”
“你!”顧明修被他說的麵頰漲紅,好半晌才道:“簡直不可理喻。”
他不善言辭,如何能同顧明延有所爭論,江王靜靜聽他們說完,也不幫腔,見他們不說話了,方才道:“逞口舌之利,有什麼意思?”
江王是長輩,顧明延不敢直言冒犯,便斂了先前氣焰,麵上顯露出幾分敬重,含笑道:“我同堂兄說笑罷了,倒惹得他不高興了,委實是罪過……”
江王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顧明延有些體會到先前顧明修的滋味了,麵皮僵硬一瞬,勉強笑道:“皇叔這麼說,想必是為先前那幾句口舌,同我生氣了,罷了罷了,皇叔是陛下麵前的哄人,我開罪不起,這便向您請罪了。”說完,又向他深施一禮。
江王不理會他綿裡藏針的話,隻道:“善業惡業,唯心所造;福報禍報,惟人自召。你若是能明白這幾句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話便說的很不客氣了,顧明延心中有些惱怒,臉上的笑意也不自在了,索性直起身,道:“皇叔總不會因為我是小輩,便有意欺辱吧?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景王府?”
江王道:“都不怎麼看得起。”
這句話說的太犀利了,即便顧明延臉皮厚慣了,初一入耳,也似利劍穿心,好半晌才緩過那口氣兒來,氣怒道:“的確比不得江王府,連先帝忌辰這樣的日子,都能同嫡係皇親一道去祭祀,不過也對,不是誰都舍得叫自家兒子出家去賣好,以此諂媚陛下的。”
江王抬眼看他一看,卻連話都懶得反駁,顧明修年輕,怒道:“我是自己願意出家的,不是想以此討好皇叔!”
顧明延向他一笑:“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不過現在陛下還俗娶妻,堂兄興許也後悔了吧,偷雞不成蝕把米,平白虧了自己,可惜了。”
顧明修氣的麵色漲紅,好半晌,怒道:“皇叔的東西,他想給誰就給誰,我從沒想過,你這樣等著吃絕戶的人,才最丟人現眼!”
他是有感而發,話卻有些不得體,江王輕輕咳嗽一聲,顧明修置之不理,梗著脖子道:“父王,我又沒有說錯,這就是不要臉!”
江王沒再理他,而是躬身示禮道:“恭問皇後娘娘安。”
顧明修與顧明延方才都在氣頭上,當然顧不得觀察四周,現下見皇後來了,皆是大吃一驚。
——皇後在此,皇帝是不是也在這兒?
要知道,這倆人平日裡可就跟黏在一起的湯圓似的,從來不分開。
謝華琅一身男裝,清麗之中隱約帶了些英氣,手中捏一把團扇,示意那幾人起身,又含笑道:“我怎麼聽見有人在說什麼‘絕戶’,說誰呢?”
顧明延見她隻一人來,心中微鬆口氣,江王慣來在皇帝麵前得臉,若是皇帝也在,免不得會有所偏頗,現下隻皇後在,反倒能公正些。
這位年輕的皇後極得皇帝寵愛,有她說話,皇帝也不會多加怪罪。
如此一想,他便有了底氣,自覺生的俊俏,麵上天生帶三分笑意,討人眼緣,便搶先開口,姿態恭謹道:“江王府的堂兄失禮,有所冒犯,娘娘不要同他生氣。”
謝華琅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轉向顧明修,道:“是嗎?”
“是我說的,但我不是那個意思,”顧明修並不隱瞞,坦誠道:“我說的是,那些等著吃絕戶的人,不要臉。”
顧明延當即變色,斥道:“你竟敢如此詛咒天家,簡直膽大包天。”
“胡鬨!”謝華琅手中折扇猛地敲在了顧明修頭上,嚴厲道:“這種實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
顧明延聽得僵住,立即反應過來這位皇後也是親近江王府的,心中既驚且懼,幾乎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訕訕的擠出個笑來。
顧明修也是呆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揉了揉額頭,道:“娘娘,你打得我好疼。”
江王卻將兒子拉到身後去,問:“娘娘,陛下可是一道來了?”
謝華琅笑道:“這是自然。”
江王適時地露出一點詢問之意:“那麼——”
“我說想來看熱鬨,他說不來,便留在那兒喝茶了,”謝華琅並不瞞他,笑吟吟道:“早先來時,聽人說另有皇親在,不過不想不欲張揚,便沒有令人通傳,沒想到是江王。”
江王深知顧景陽脾性,對此並不意外,輕輕頷首,不再言語。
謝華琅則轉向顧明延,道:“穢亂皇家庭園,挑撥是非,離間天家骨肉,你倒是做的好事。”
顧明延不敢辯駁,忙跪地稱罪,口中求饒。
“你的事情與我無關,自有陛下處置,”謝華琅道:“你走吧,仔細臟了我的眼,以後不要再到芙蓉苑來了。”
顧明延想再求饒,又怕惹人厭煩,此刻著實狼狽,有些哀求的看這位皇後一眼,匆匆離去了。
顧明修則道:“娘娘是陛下的妻子,當然也能處置他。”
事實上,因為鄭後的緣故,皇後的權柄曾經達到了難以言表的高度,即便她已經宣告失敗,留給天下人的影響,依舊很難消弭。
謝華琅也明白他的意思,輕笑道:“我知道。”
顧明修奇道:“那為什麼要等陛下處置?”
“因為我記不清他是誰了,”謝華琅道:“想要申斥,都不知道該罵哪家王府。”
“……”顧明修的神情有些難以描述:“原來是這樣。”
謝華琅道:“就是這樣。”
他們二人說話時,江王始終沉默,見他們說完了,方才隨同謝華琅一道去拜見顧景陽。
……
今日之事對於謝華琅而言,無非是一段小插曲,隻聽說顧景陽將景王府的王爵削成了郡王銜,又廢黜掉顧明延的世子身份,便沒有再顧及到。
秋高氣爽,空氣似乎也格外清新,北境作戰已經到了膠著狀態,高句麗負隅頑抗,但終究也是強弩之末,捷報連連,顧景陽心緒頗佳,連帶著謝華琅的心情都明媚起來。
這日清晨,謝華琅照舊在顧景陽懷裡醒過來,許是因為昨夜歇的太早,她今日便起的略早了些,抱著她的郎君也還沒有醒。
天色將明未明,帷幔內較之先前的昏昏,也略微亮了些。
顧景陽尚且睡著,眼睫低垂,神情恬靜,靜靜的擁著她,麵上有種溫潤的柔和。
謝華琅心都軟了,不忍心驚醒他,便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如此看了會兒,又合上了眼,權當是閉目養神。
約莫過了一刻鐘,顧景陽方才醒來,無意識的動了動手臂,像是反應過來了似的,忙放輕了動作。
這樣體貼入微的嗬護,如何不是他的一片赤誠。
謝華琅心中暖熱,著實感動,正待睜開眼同郎君親昵一會兒,卻覺他將自己抱得更近了些,低頭吻上了自己的唇。
她緩緩睜開眼來,對上了他的眼睛,四目相對,顧景陽似乎有些窘迫,正待退回去,腰身卻被她緊緊抱住了。
小舌靈巧的探入他唇中,極儘親昵的糾纏,道不儘的旖旎,說不儘的纏綿,顧景陽如何還忍心再退縮,擁著懷中人,結結實實的一番癡纏。
這樣熱切的親吻結束,謝華琅又忍不住在他麵頰上接連“啾啾”幾口,親昵道:“郎君,我怎麼這樣愛你。”
顧景陽笑意微微,抱著懷中嬌軀,忽然有些惋惜:“為何還不到大婚的時候?”
……
謝華琅是不服輸的人,雖然騎射不如顧景陽,但總想著多加磨煉,來日好勝他一回,因這緣故,便對狩獵這事格外有興致,每每得了空,便央著郎君往獵場去遊玩,多加鍛煉。
皇家在長安郊外的獵場,謝華琅也是去過的,隻是地方太大,即便騎馬,也很難走完一遍。
這日午後,二人用過午膳之後,便騎馬在獵場中閒遊,信馬由韁,落得自在。
日光溫煦,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隱約有些慵懶,謝華琅放目遠眺,瞥見遠處有座屋舍,似乎不是皇家用的,心下好奇,便問隨從在後的侍從:“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蛇屋。”侍從恭敬道:“都是無毒的蛇,但宮中是留不得的,便養在這兒了。”
謝華琅也曾吃過蛇羹,但對於蛇這種生物,卻是真的厭惡,這也是大多數女郎都有的感覺,聞言立即就不打算往那邊兒走了。
采青不是愛多話的性子,也禁不住多問了句:“若是爬出來怎麼辦?雖然無毒,但嚇也嚇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