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子不好,早前就過於文弱,後來又是理政又要纏綿後宮,弄得一裡一裡愈發虧下去,現在心情一有起伏就急喘。
貴妃忙給他順氣,“主子彆急,梁遇不是在南邊麼,責令他處置妥當就是了。眼下天兒熱,您著急上火的,急壞了龍體可怎麼好!不過……梁遇的話是片麵之詞,要是兩廣總督具本參奏,興許又是另一種說辭。沒準兒參梁廠臣一本,說他濫用職權,誣陷朝廷大員也未可知。”
皇帝聽罷,轉過視線看她,“貴妃這是什麼意思?”
貴妃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主子不可偏聽偏信。事有兩麵,兩廣總督到底不及梁廠臣便利,飛鴿傳書直達皇上手裡。人家的馬跑斷了腿,也趕不上鴿子扇一下翅膀。主子暫且息怒吧,再等等,興許過幾天,兩廣總督的奏疏就入京了呢。”
皇帝的臉色當即就變了,“梁遇是朕大伴,朕信得過他。”
貴妃一怔,複笑道:“我知道,您倚重他,他也確實會辦事兒。”說著扭過身子去,酸溜溜地絞起了裙帶,“要緊一宗,人家有個好妹妹,要不是這回跟著南下,恐怕也晉了位分了吧?”
她這麼一提,皇帝忽然就想起月徊來,那個帶著他滑冰吃爆肚的姑娘,每天早起一麵給他梳頭,一麵嗬欠連天……他好像忘了一些事兒,忘了自己曾對她說過,這輩子最喜歡她,要封她做貴妃的,可她才離京幾個月,他就把這銜兒給了彆人。
金口玉言還算不算數?好像是不算數了……皇帝瞧瞧貴妃的臉,這張臉真是千嬌百媚,看一眼便讓人神魂蕩漾。貴妃的魅力在於她的嬌,月徊的好處在於她的真。有時候“真”並不那麼適合過日子,反倒是“嬌”,可以點綴衣食無憂的人生。
皇帝重新堆砌起笑容,在那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貴妃這是吃味兒了?”
貴妃下意識讓了讓,“哪兒能呢,主子由來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也不能不識眉眼高低,和彆人胡亂地爭。”
皇帝喜歡她鬨鬨小脾氣,一個鬨一個哄,也算閨房的樂趣。
主要貴妃太惑人,皇帝在她身上馳騁的時候,喪魂落魄地想。他是愛月徊的,直到現在,月徊還是他少年的夢。可他是皇帝,皇帝無法做到對一個人忠貞,當權者的身子和心應當是分開的,身子縱欲,而心乾淨透明。
貴妃微微睜著眼,迷茫地看著帳頂。皇帝在她身體裡衝撞,毫無章法地悶頭胡乾,她偶爾配合叫上一兩聲算捧場,這就是她的人生。
她不喜歡皇帝,討厭他的那雙桃花眼,討厭他虛張聲勢的語氣,討厭他總穿著妝緞的衣裳,甚至討厭他嘴裡的味道……貴妃?不過是有了頭銜的妓/女,扒下這層皮,還剩什麼?在和皇帝做這種事的時候,她隻有想著西洲,才能調動起一點熱情來。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念念不忘。
至於這皇帝,怕是天底下最惡心的男人了,越是位高權重,越有奇怪的癖好。
他的手閒不住,上下亂竄,作賤起女人來,叫人十分不適。每回完事兒愛往她嘴唇上抹那醃H東西,她得用很大的氣力去忍耐,才讓自己不至於吐出來。
皇帝倒在一旁氣喘如牛,這時候的一國之君像隻酒足飯飽的豬,再高貴的男人在床上也不過如此。
她披上衣裳,起身到偏殿洗漱。站在銅鏡前照,脖子上點點淤痕那麼礙眼,她使勁蹭了蹭,可惜蹭不掉,便隨手蘸了粉來蓋住。
其實她有時候也覺得喪氣,她敷衍皇帝,使儘渾身解數去刻意討好,但梁遇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好像從來不曾改變過。世人不多說了,男人間再深的感情,也敵不過女人的枕頭風麼。若不是這話不準,她就要去懷疑,皇帝心裡真正喜歡的人是梁遇了。
唉,這些都不去說他,目下最遺憾就是進宮兩個月,侍寢無數次,一直不能有孕。倘或能懷上個皇子,那這孩子不光是希望也是救命稻草,至少讓她清淨上十個月,十個月之後就可慢慢圖長遠之計了。所以她需要一個孩子,不管是誰的孩子。
無聊地收拾完了自己,她又返回正殿,還沒進門就聽見皇帝震怒,似乎又在怨恨內閣掣肘。
“命梁遇趕緊平定了兩廣的事兒,速速回京。那個葉震既然不成就,兩廣總督換人就是了,朕不信他敢扯著大旗造反……”
有了皇帝這句話,就是天給梁遇借了膽兒,他可以憑著喜好來處置兩廣的動蕩局麵。
虎跳門檢閱水師一行,出發前另備了一隊人馬,必要時候扛著葉總督的名頭來攪渾水。不過才到演練場,楊愚魯便把皇帝口諭送到了,令梁廠臣“不及奏上,可便宜行事”。
梁遇冠服端嚴坐在高台上,頭頂巨大的華蓋傘裙飄拂,遮擋了刺眼的陽光。他倚著綠竹引枕,將手書卷起來掖進袖袋裡。眯眼朝下看,一側是硬著頭皮暴曬的官員,另一側是家裡死了好幾撥人,還要忍氣吞聲作陪的葉總督。
水師檢閱?這位京裡來的大官兒就是在找麻煩,有意給人小鞋穿。連塘綠營的參將兩眼盯著對麵高台,“這閹賊懂什麼水師,不過瞧瞧好多大船,好多兵勇罷了。”邊說邊側過頭對葉震道,“製台,人手都安排妥當了,隻等製台一聲令下。”
葉震麵色凝重,慢慢深吸了口氣,“以炮聲作號令,連他身邊的人一塊兒辦了,不許有一個漏網之魚。”
樹碑立傳的向來是勝利者,隻要擒獲了梁遇,到時候怎麼向朝廷回稟,就是後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專注地望向高台上的人,連塘綠營僅僅隻是其中一路。葉總督掌管兩廣不是一日半日,待到亟需之時,自然有神兵天降。
轟然一聲,水師的炮響了,在港口外的海麵上激起幾丈高的水浪。炮聲之後又有火銃聲傳來,一時此起彼伏連成一片,要是不留神聽,還以為是周圍山巒震蕩的炮聲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