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還是不看她, “你起來,要走——”
“所以, 我最疼你,你要去做什麼, 就去做。我不會攔著你, 總是要盼著你好的。”
“長沙要去, 你大好的青春, 不要在鄉下去,去跟你同學們一起, 你爺爺從小培養你, 不是要你在鄉下種菜養花的。”
“你熟讀經義,策論文章寫的也好, 啟蒙國學諸子百家, 我想著你一直做學問也好, 到時候嫁人結婚了,不至於跟我一樣, 除了錢的事兒, 跟你父親再沒有多餘的事兒了。”
“後來你要學科學, 要去救國什麼的,我雖然不明白,可是也覺得你是做對的事情,可是我想著你要好好的,保護好自己才是我日夜惦記的事情啊。”
“你還沒有結婚,剛剛去長大, 你還不懂社會的險惡啊,你自己去,萬望保重。”
那禎禧隻覺得心裡麵千瘡百孔,她為了求學,為了理想,已經對不住家裡人良多。
三姨娘看著四太太忙碌,生怕五小姐效仿,“你再不能跟著三姐兒學,一個人在外麵,四太太心裡的難過我知道。”
五小姐還是悶性子,“我又不考大學了,到時候就工作去了,又不是誰都能去的。”
她已經要高中畢業了,考大學是沒希望了,成績實在是不行。
可是高中已經是很不錯了,能去找個工作乾了,四爺已經去找關係,給她找了個打字員的活兒,雖說是累點錢少,可是五小姐聽滿意的,三姨娘也是滿意的,錢再少,也比在鄉下強。
她手上拉著針線,給那禎禧做的鞋子,南邊熱一點,她做單鞋給她帶著走,五小姐幫著在鞋麵上繡花。
“早先我就知道你三姐不一樣,不是一般人。”
手裡拿著錐子,陣腳做的嚴嚴實實的,那邊兒衫多水多,怕不耐穿。
三姨娘原來隻以為那禎禧是聰明一些,再有是正兒八經用規矩教出來的,聰明也是應該的,五姐兒若是有老爺子那樣的教導,那樣的培養,也比現在好。
可是現在瞧著,這不僅僅是一種聰明了,三姨娘就是再沒有心,也知道那禎禧不是為了自己。
她吃那麼多苦,賣那麼多力氣,不是跟五小姐一樣去找個活兒乾,也不是去等著結婚嫁人的,甚至還要割舍許多人倫感情,說不出來的優秀。
有的人,自己選擇了不平凡。
“你怕不怕?”
“怕。”
“怕還要去?”
“要去。”
“去了乾什麼?”
那禎禧沉默了一下,想要說為國為民,可是沒有一點兒貢獻,她想了好一會兒,“去修行,獨善其身。”
緊接著又說了一句,“多早晚我能做點兒事情了,我回來跟您說。”
老爺子胡子花白了,都是那就是多歲的人了,看著那禎禧,“明年,我過百歲生日,你一定要回來。”
他是這個年紀的人了,說實話,活一天算一天,不定明天聚睜不開眼睛了,對著孫女沒事看一眼少一眼了。
那禎禧點點頭,“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是回來的,您放心就是了。”
老爺子笑罵,“儘瞎說,什麼下刀子,你這孩子就不能說幾句話寬我的心。”
事情已經是訂下來了,家裡就忙開了,四太太是恨不得搬家的,她一個一輩子沒有上過街的女人,讓四爺帶著去藥房裡麵去。
“要治療肚子疼的,亂吃東西喝冷水,壞了肚子的。”
“再要治療風寒的藥丸子,去高熱的。”
“丹參也要一些,提神醒腦的。”
“再有紅糖,多來一些吧。”
她也是知道一些藥理的,一些女孩子家家的,身體上的她想的很周全,到了那邊去,水土不服很是容易生病的。
尤其是那禎禧這孩子,其實沒吃過什麼苦頭的,她沒乾過什麼力氣活兒,所以身子骨那是真不行,四太太不放心,買了許多藥,總得活著不是。
又去找了瓦罐來,帶了一小瓦罐的水,囑咐那禎禧說,“知道你不愛拿著,可是這是家鄉水,你到了地方了,晚上才能喝,不要嫌拿著麻煩,這麼小的一個藥瓶子,不礙事的,你不能扔了去。”
再有貼身的衣服鞋子,三姨娘日夜趕工,拿出來兩雙鞋子,“姐兒穿著去,結實的很呢,你妹妹在上麵繡了花兒,也沒什麼好給你的,你是行萬裡路的人,家裡的鞋子合腳。”
收拾的東西是真不少,一共是四個皮箱,那禎禧看著那皮箱,自己下午看著,看著是真難過,自己蹲在地上捂著嘴巴哭,她從沒有這樣的時候。
此去一行,怕是路遠的很,來回周轉,最快也是明年老爺子生日的時候回來。
正在那裡哭著,隻瞧著院子裡麵,四爺奔命一樣的回來了,一進門就喊,“快走,快走,馬上走。”
“怎麼了?”
四爺也不說話,拎起來皮箱,他一個沒乾過力氣活兒的人,都已經這個年紀了,一手兩個皮箱,蹣跚著就給放到了黃包車上麵,“三姐兒,你快走,馬上去火車站,這是早就買好的票,趕緊走,日本人來抓你。”
拉車的是張大傻,瞧著那禎禧上去了,一氣兒就跟野馬一樣跑起來了,“三小姐,您得走,您是乾大事兒的人。”
那禎禧心中不安寧,扭頭往後麵看,四太太那麼小的個子,追著她跑了幾步,一邊追一邊攆著她走,“彆回來,走--”
這就是當娘的,不舍得你走,跟在後麵追,可是嘴裡麵還是喊著你趕緊跑,寧願你一輩子不回來。
初桃:
四爺原本是在城裡麵等著了,他要先去租賃車去接那禎禧,上午又去各鋪子裡麵買點心乾果,等著晚上了,他再去打好火車票,送著女兒上火車。
想著那邊吃不到背地裡的點心了,特特去買了鴨蛋酥,“來兩大盒子。”
“四爺,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