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爺不甚高興的樣子,臉上沒什麼喜氣兒,老掌櫃的瞧見了,隻覺得納悶,“四爺,您有什麼事兒,跟我說幾句,就是幫不上什麼忙,也能寬一下您的心不是。”
這事兒不能說,說了不好,學校走的很低調,日本人現在還沒騰出手來整頓學校,不然決計是不讓走的。
“家裡姑娘愛吃,就愛吃這一口兒——”
說到這裡,已經是哽咽了,淚絲漣漣的,怕是再開口就落淚了。
老掌櫃的在櫃上二十多年了,做法全都是老派的做法兒,夥計們深藍色的衣服,黑色老布鞋,夏天是單的,冬天是夾棉的,櫃上米白色絨布,板板整整。
從不什麼減價,也沒什麼活動,不搞一些花哨的。
那四爺這才回過神來,“老夥計,這鋪子裡怎麼就沒人呢?”
老掌櫃的一歎氣,“您瞧瞧這街麵上,多少老字號都被擠兌的,一些新開的鋪子,裡麵搞大減價,又弄得喜慶,放了留聲機這些洋玩意,去的人多了。”
那四爺不由得驚異,他是認名號的人,彆看窮困的時候,他也不曾去買過沒名號的東西,蓮花白要喝海澱的,褡褳火燒要吃泰順居的,乾炸丸子是福海樓的,羊肉餅子是孫掌櫃家裡的。
這一樣一樣兒的,從沒有去買過那些不著調的東西,信不過。
“您說說,這做手藝兒的,今兒開店,明兒開店,能有心做好東西嗎?就靠著減價,做出來的東西都是糊弄人的,也不見得就便宜了。”
老掌櫃的看著四爺,也不覺得生氣,“是這個理兒,四爺您是個明白人,咱們一開始做生意就是本本分分的,利錢算的清清楚楚,絕對不多拿一分錢,不多賺一毛錢,這價格再減價,已經是沒法子的事兒了。”
“可是那些店鋪,新開的各種優惠,可是這東西啊,差遠了。”
人就是這樣,占便宜了以為吃虧,吃虧了還在那裡覺得自己精明。
老鋪子都是講誠信的,一開始就不會去糊弄人,一開始人家就是正兒八經立口碑的。
可是這世道啊,就拿賣布料的說,日本布是出了名的差勁,大家活兒都不願意買。
你到新鋪子裡麵買,好家夥買三尺送一尺,聽著劃算的很,這多大的便宜啊,老鋪子裡麵絕對是沒有的。
大家一起去買,可是他鋪子裡麵拿著日本布當德國布料,就這麼賣給你了。
要是有人看出來了,夥計都機靈,立馬就請到後麵去,“喲,拿混了還是您好眼力,懂門的人,我不能虧待了您這樣的老主顧,您拿著,我再多送您一尺。”
瞧瞧,立馬就換了真正的德國步來,多麼讓人舒坦啊,下次還得來。
四爺說了好一會兒話,提著剛要出來,就見張大傻在街上死命是奔。
到了自己跟前兒,“四爺,你這邊來。”
拉著四爺到了小胡同,氣都喘不上來了。
“四爺,您趕緊讓三小姐走,您各隔壁鄰居姓田的學生,聯合了大紅袍,要去日本人那裡舉報三姐兒,說是她窩藏三民主義。”
四爺嚇得魂飛魄散,這怎麼就是天降橫禍啊。
初桃:
他這才跟張大傻出了城,回家來不及去送那禎禧,隻囑咐張大傻,“交給您了,務必馬上送上火車,您——”
張大傻咽一口唾沫,嗓子裡麵乾的疼,來不及喝水,他聽到了就趕緊去找四爺,“您放心吧,我給您消息呢,務必送著三小姐走了。”
“您家裡也收拾乾淨了,書——該燒的都燒了吧!”
說完了,心裡麵難過的很,他兒子許多書,還是那家給的呢,詩書傳家的人家,要燒書,這真是讓人難過啊,張大傻雖然是一個賣苦力的,可是他懂這個。
初桃:
一氣兒拉著那禎禧去了火車站,那禎禧無論是哪一班的火車,都得儘快走了,去長沙的在晚上,她等不了。
“三小姐,您去上海吧,先去上海,那裡有親戚,您有人接應,我們也好放心啊。”
人太多了,那禎禧被擠得上不去火車,張大傻一身蠻力,他一隻手掐著四個行李箱,四個行李箱用繩子穿在一起,然後擠到了火車上 。
硬生生的給那禎禧拉上來火車,大冬天的滿頭大汗,“三小姐,您保重了。”
那禎禧紅著眼,卻不肯流眼淚,“張大叔,謝謝您了,您對我有救命之恩。”
“您客氣了,保重。”
火車要走,他得趕緊下去,那禎禧心一直提起來,擔心家裡麵,她走了,家裡人怎麼辦,日本人要是沒有人性。
想到這裡,咬緊了牙關,早晚有那麼一天。
火車齒輪慢慢轉動,突然從窗戶裡麵扔進來兩盒子點心,她看過去,是張大傻。
他一邊跑著,一邊喊,“四爺買的,您帶著路上去,吃飽不想家。”
黑紅的臉上帶著笑,一瞬間跟火車錯過,他放車上了,下火車才想起來,趕緊從窗戶裡扔進去。
那禎禧再也忍不住,看著兩盒子鴨蛋酥,想著四爺去買 ,又想著熱心的鄰居張大傻,想著這些人,都是盼著過好日子。
多少的張大傻們,盼著勝利啊。
她不知道田家的姑娘為什麼如此狠心,不過她自來對她冷淡,怕是早就懷恨在心了。
火車上魚龍混雜,她又是孤身一人,絕不敢哭著示弱,被人盯上了就麻煩了,自己悄摸的摸了地上的灰,背著人擦勻了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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