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1 / 2)

帝心 卯蓮 9642 字 3個月前

傅文修此來自然有原因。

前世魏蛟駕崩要更早, 也沒有把魏昭和魏璉分彆派出去這一著,因為他一直屬意的就是讓長孫即位, 隻是按捺在了心中。

這一世魏蛟卻開始考慮起了他的三子,即使心依然偏向魏昭, 也足夠讓傅文修驚訝。他查探之下才得知, 原來是荀溫在暗中給魏璉出謀劃策, 使其也入了魏蛟的眼。

荀溫是個變數, 傅文修承認這點,是以對魏蛟活得稍微長了幾月也就沒有太懷疑。

棘手的是, 他現在無法再確定魏蛟到底何時離世。即便曾順勢有過些許小動作, 但他並不能保證那些真正影響到了魏蛟。

當初魏蛟駕崩後,侍官立刻拿出了聖旨指明傳位皇長孫, 文夫人亦有口諭。

魏蛟應該從沒料到自己會突然離世,所以在這之前遲遲未立儲,隻隱約流露出了那麼點意思。

正是因此,魏璉一直對皇位抱有希望。

那道突然的聖旨拿出後,老三魏璉和老四魏錦都十分不滿,甚至大鬨了一場後憤而離開臨安, 分彆帶走了自己手下的兵力, 以致魏昭即位後一時難以平複涼城動亂和其餘地區的雪災, 不得不依仗魏蛟曾經的好友兄弟,其中就包括傅氏。

現如今許多事都推後發生, 勢態也有變化, 傅文修的布置必須重新謀劃。

他也不知這變化是好是壞, 不過心中倒無擔憂。重活一世,傅文修本人對皇位的興趣並不大,他嘗過了那種萬人之上的滋味,也了解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快意,於他來說都不過爾爾,自然興致缺缺。

如今還能照舊行事,全為父兄罷了。隻要避過父兄雙亡的那次意外,他就無需再登上那個位置。

“靜安。”傅徳轉動了下腕間佛珠,忽然道,“聖人和皇後三日未露麵的消息,誠王和安王那邊可知曉?”

他指的是魏柏和魏錦。

傅文修在這幾方都安插了人手,聞言一笑,“知曉又如何?老二性直木訥,這邊說了身體抱恙不見人,他就絕不會強闖。老四那邊就算有所懷疑,為防落人口實,也絕不會輕易出手。”

傅徳也笑,“說得是。”

其他隱約有所察覺的人都當是聖人病重不能見人,但傅徳父子卻同時有了個大膽的猜測,魏蛟有沒有可能……已經駕崩了?

這個可能性著實不小。畢竟如今最有可能即位的兩個人都不在臨安,這時候若傳出消息,臨安城又將是一場動蕩。

兩人誰都有可能小覷,最不會小瞧的就是文夫人。在他們看來,如果魏蛟真的出了事,那麼如今在這籌謀支撐的,定然是文夫人無疑。

所以,在被宮人引領入內,隔著重重簾幔聽見的卻是阿悅的聲音時,父子兩人都略有詫異。

傅徳隱晦地瞥了眼兒子,他從長子那兒得知,靜安對這位小翁主尤其感興趣,曾經還動過把人偷偷弄到身邊的想法。

幸而傅文修還按捺得住,並沒有急於出聲,而是老老實實地等父親先開口。

小翁主清脆道:“阿翁身體不適不便接見,廣平侯和都尉有什麼事,就直接呈稟罷。”

裡麵隱約傳出壓低的咳嗽,傅徳側耳認真聽了會兒,無法分辨出是不是老友魏蛟,便高聲道:“陛下,我們甚麼交情,難道我還會在乎你這點小病麼!就是當真傳給了我,不過也是我們兄弟共患難罷了!”

他目光灼灼,幾乎要燃穿眼前的簾幔,想看清背後坐的到底是誰。

再度咳了聲,簾幔後似乎響起了幾句低聲談論,間或有小翁主不大高興的嘟囔聲,傅徳聽見老友沉沉笑道:“傅老弟,並非我不見你,而是我家小乖乖不高興,實在不允我見人啊!太醫令我靜養,不得見風,她便將太醫的話奉為聖旨,這兩日連榻都不讓我下,更妨說議事了。”

如此長的話,除去慢了些,其聲音和語調抑揚頓挫都和魏蛟一模一樣,即使傅徳再仔細辨認,也無法說這不是魏蛟本人。

最重要的是,聖人寵愛溧陽翁主儘皆知,這話也實在挑不出任何不對。以傅徳對魏蛟的了解,他的確能被這位小翁主管住。

他半信半疑,“倒並非一定要議事,隻是多日不見,我們幾人都擔心得很,陛下身體無大礙,我等就放心了。”

魏蛟聲音略顯低沉,“倒使你們傷神了,可惜前幾日酒沒喝儘興,等這次過後,我定要再痛飲三大壇。”

傅徳懷疑又消一層,“說起來,皇後嫂嫂呢?怎不見她人影。”

“喔,她連日照看我,未闔過眼,被我著人押去休息了。我病也就病了,可不能連累她。”

傅徳笑,“皇後嫂嫂重情重義,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陛下好福氣啊。”

裡頭也跟著笑兩聲,隨後又低聲說了些什麼,傅徳聽到一陣窸窣聲,有個小小的身影不情不願地走了出來。

是那位小翁主。

她遞來幾本奏章,魏蛟適時出聲道:“你前日呈的奏章我未仔細看,昨日又看一眼你們幾人的,才知發生了這種變故。邱子的母親便好生安葬罷,你把他接去府中養著也好,他父親雖有大過,但已以命相抵,不必再牽連子孫了。”

傅徳朗聲應是,二人隔著簾幔還是慢慢開始談了起來。

他們談話期間,小翁主依舊站在這兒,像是隨時等候吩咐的模樣。

傅文修眯眼瞧她,見阿悅今日梳了個新發髻,兩條小辮兒顯得靈動活潑,小金鈴更是點睛之飾。

他感覺從沒見過顯得這樣有活力的阿悅。

實在忍不住手癢,傅文修不僅沒記住上次的教訓,還直接未打招呼就上前一步擼了把那毛絨絨的小辮兒。

“傅都尉。”他的手被啪一聲打掉,小翁主繃著臉凶巴巴看來,“我敬你為長,喚你一聲叔父,卻也不是能隨意任你冒犯的!”

說這話時她下頜高高仰起,像是趾高氣昂的小孔雀,神態高傲極了。

發間的小金鈴跟著叮鈴鈴作響,將她氣呼呼的模樣也襯得有十二分的可愛。

傅文修不禁想,莫非是覺得有最寵自己的阿翁在身邊,所以這麼膽大肆意麼?竟能夠直接數落他的不是了。

這和他所了解的阿悅略有不同,畢竟前世他真正認識她時,魏蛟早已不在人世。

再者,如果魏蛟此時當真病重或者已經不在人世,阿悅應當不可能有這樣好的神態。

她還是個孩子,即便聰慧些,也不可能這麼會偽裝。

不待傅文修再仔細觀察麵前人的模樣神情,傅徳已經聽到這動靜,並斥責他道:“在陛下和翁主麵前怎麼如此失禮!”

傅文修頓了下,慢慢悠悠道:“是叔父的不是,下次定攜重禮來給翁主賠罪。”

顯然,這個沒誠意的回答得不到任何諒解。小翁主氣鼓鼓地各瞧了這父子二人一眼,一溜煙就跑入簾內,應當是找阿翁尋安慰去了。

傅徳搖搖頭,這小丫頭真是被魏蛟寵得太過了。

已問了這麼多,傅徳著實不好再過多停留。他此來也就是為打探虛實的,如今魏蛟沒事,隻是抱病在榻而已,他可不好留下個故意影響陛下養病的名聲。

傅文修亦隨之離開。

在他們腳步終於邁出這座宮殿的刹那,阿悅像是被取下發條的木偶,渾身瞬間僵住,手心早已被汗濡濕,以致現在衣袖都是濕淋淋的。

她從沒想過,自己竟會有這種瞞天過海的本事,能夠當著傅氏父子的麵鎮定自若地演戲。

就在兩刻鐘前,她還在因為阿翁突然的離世而難受無措到幾乎昏厥,卻不知是哪來的力量,支撐著她冷靜地站在這裡,並按照寧彧的話一步步動作。

當時她的麵前是無聲示意教導她的寧彧,而身後……是無聲無息躺著的魏蛟。

阿悅雙足像灌了鉛,極緩地邁開步伐,欲往床榻走去,卻又頓住。

她不想在寧彧麵前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