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1 / 2)

帝心 卯蓮 9942 字 3個月前

阿悅努力尋求真相時, 荀溫也沒有閒下來。

他傷勢頗重,腦袋上包了一層厚厚的布, 不便移動下隻能在太醫所住了好幾日, 但心中一直掛念著魏昭身世是否解決了。

雖然他在心中認定了自己是魏昭生父,也有心在日後叫其知曉, 但絕不樂見於這消息被他人知曉, 畢竟這關係到魏昭是否能安穩登上皇位。

趙婆子受傷後也被安排待在了太醫所,兩人隔得不近,但照顧的醫童總那麼幾個, 談論之下荀溫才知道了此人。

他眼皮一跳,直覺這老婦人和阿昭身世有關。

三年下來,荀溫在宮裡總有那麼幾個收買的人,努力探聽了兩日, 總算被他知曉了那日文夫人、王氏及廣平侯傅徳幾人相談時發生的事。當時就氣得荀溫腦袋疼,直在心中大罵王氏蠢婦,差點就要壞了阿昭的名聲。

再三思考下, 荀溫沒耐得住焦慮, 趁夜色偷偷繞過守衛,到了王氏就寢的院落, 躲在了窗下的草叢中。

屋內燈火依舊明亮, 他以手抵唇, 吹出幾聲極為生動的鳥叫。

王氏翻來覆去正是難眠時刻, 忽聞鳥聲愣了一愣, 驚訝於這寒冬深夜竟還有鳥兒鳴叫。

她望了望幾個仆婢, 卻都是不甚在意的模樣,似乎不覺得奇怪。

鳥叫又響了幾聲,王氏心中兀得一動,想起了多年前曾見過一種鸚鵡。那鸚鵡不會說人話,隻叫聲極為獨特,性子還特彆凶,見到不熟的人就啄,她就被啄過好幾次。有次還將她腕上的玉鐲給啄碎了,叫她牢牢記了多年。

那鸚鵡……是她表兄愛寵。

會是他嗎?王氏不確定地想。

她對荀溫自然已經沒有了所謂喜愛的感情,麵對他時隻會有悔意和厭憎,可這幾日的事除了他,似乎也沒有人可以商議了。

鳥叫聲斷斷續續響了一刻鐘,王氏下定決心,讓仆婢都退了出去,走到小窗那兒取了栓,再滅幾盞燈火。

如此靜候片刻,窗戶那兒果然有窸窣的聲音。

輕聲推開小窗,荀溫蜷身悄然翻過窗子,站在了屋內。

王氏心劇烈跳起來,這是她自荀溫挑明身份後第一次私下見他。雖然他容貌大變,但隻要知道他就是那個人,王氏就永遠無法消除心底對他深藏的畏懼。

她永遠無法忘懷,糊塗獻身的那日,荀溫臉上毫無感情的冷笑和身下堅硬的石桌,又痛,又涼,直滲心扉。

荀溫頭上還包著傷布,在草叢被劃了幾下使傷口生疼,甫一進屋就直奔小桌提壺喝了幾口冷水壓痛。

他的身上,依然保留著當初身為劉氏郎君的氣質,即便這樣提壺大口喝水也有種說不出的優雅,一如多年前受全城女郎愛慕的年少郎君。

看著這樣的他,王氏滿腔想要先發製人的指責和質疑就堵在了口中,不敢說了。

荀溫喝了水轉身,一雙陰沉沉的眼驚得王氏忍不住打了個顫,哪兒還能不明白他是來找自己算賬的。

這幾日明裡暗裡指責她的人太多了,王氏能想到荀溫肯定也是為了趙婆子的事而來。

果不其然,荀溫第一句話就是,“趙婆子人現在何處?還活著沒?”

“……母親把她移到另一處好生照顧了,現還吊著氣。”

荀溫頷首,“人還活著就好,不過她怕是無法再與你對峙了。”

他皺眉思忖,“為今之計,隻有先尋到她的家人,把她被人收買的證據落實了,才能勉強掠過這件事。以皇後的能耐,這趙婆子本不足為懼,你那一刀可真是捅得好,捅得太好了,再深一些便是死無對證。”

不冷不淡地說完這些話,荀溫就坐上了杌子,譏嘲道:“表妹,我當真懷疑你如何安穩活到這個歲數,憑得什麼?就憑那好運氣嗎?”

“你怎樣我不管,但煩請日後與阿昭有關之事,你可再不要插手了。”

王氏忍著氣,“荀先生這話真是可笑,我是阿昭的母親,他的事我不管誰能管?你這個不相乾的人嗎?”

本來她想放下仇怨好好商量的,誰知道荀溫說話這麼不客氣。

“母親?”荀溫掀了眸子,冷笑,“你這等蠢婦,若非上天一時無眼讓阿昭托了你的肚子出世,你當你有什麼資格當他的母親?論相貌不過爾爾,論才智還比不過一個五歲小郎君,論性情更是魯莽至極,連年紀八歲的溧陽翁主都不知比你好上多少倍!”

他每說一句,王氏雙目更紅一分,抑製不住地朝他低吼,“你當我為何會這樣!當初,若不是你對我做出……那樣的事,我何至於心驚膽戰二十年!你當我這二十年過得就好嗎?我無時不刻不在擔驚受怕,恨不得生啃你肉,喝你的血——啊!”

荀溫眸色愈冷,在王氏越說越激動時突然猛地一步上前,伸掌扼住她喉嚨,聲音像是從齒縫中擠出,帶著森森寒意,“擔驚受怕二十年?你又何曾吃過什麼苦,生來富貴,又好命得魏家郎君看中,誕下阿昭。不過是當著你雍容華貴的貴夫人之餘,偶爾庸人自擾罷了!我二十餘年顛沛流離,人不成人,家不成家。本有妻有子有女,都在戰亂中被人生生淩|辱至死!”

“你可知他們是怎麼死的?我親眼看著我的妻,被寧氏賊兵輪番侮辱,我的一雙兒女,被他們挑在刀尖肆意玩|弄!我最小的女兒才五歲,才五歲——”說著,荀溫眼中竟有淚流出,配著他充血的雙瞳,竟有血淚的驚心動魄之感,“而你——不過是自己寡廉鮮恥,主動送上門讓我玩|弄的下賤女子,有甚麼可憐,又有什麼資格怨恨於我!”

他的手越收越緊,如烙鐵一般燙極、令人窒息,王氏不住拍打他,他卻無動於衷,雙眼越發得紅。

被扼住喉,王氏叫也無法叫出聲,隻能感覺到肺腑吸入的空氣越來越少,臉色漸漸由紅轉青,大腦仿佛也越來越輕飄飄。

我要死了嗎?王氏驚恐又絕望地想,她生來確實沒吃過皮肉上的苦,甚至連饑餓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養尊處優,如何有力氣反抗這麼一個高大的成年男子。

夫君……這一刻,她瞬間想到的是已逝的魏玨,隨後又想到兩個兒子。

他們為何不來救她?阿昭,阿顯……

叩叩——

“大舅母。”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阿悅。

荀溫兀得驚醒,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妻兒的死是他心中深藏的痛,方才被王氏一席話牽引出來,竟沒控製住自己。

饒是荀溫再沉穩,這一刻腦中也免不了亂糟糟。聽見阿悅聲音提高,甚至有推門而入的意思,他再顧不得什麼,鬆手瞬間跑到窗邊,一躍而下。

略大的窸窣聲引得阿悅疑惑,旁邊宮婢解釋,“入冬了,夜裡偶爾會有野貓出來覓食。”

“喔。”阿悅得以解惑,繼續敲門。

王氏癱在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臉色慢慢變成慘白,好片刻才啞著嗓子氣若遊絲道,“進來罷。”

大舅母又病了嗎?阿悅心中奇怪,一入內就被王氏的模樣嚇了一跳,幾步走去扶人,“大舅母,這是怎麼了?”

“他要殺我……”王氏喃喃道,她這會兒神智都還沒恢複,雙眼空洞望著上方,“他竟要殺我,他有何顏麵來殺我……”

越聽越不對勁,阿悅本要傳宮婢進來的動作也停了,怔怔望著王氏。

王氏從來深居後宮,她會和誰結仇?

她想到剛才窗下的窸窣聲,莫非是那人逃跑的聲音?

能夜裡潛入宮中,這人身份應該也不低。

可是在這之前連宮婢都不曾察覺半點動靜,如果說不是王氏主動讓那人進的屋,阿悅都不信。

抿了抿唇,她輕聲試探,“……誰要殺你?”

“誰要殺我……”王氏連聲咳起來,慘白的臉慢慢咳得通紅,脖間的指印也尤其明顯。

阿悅暗暗比對了下,感覺應是成年男子的手無疑。同時心中更驚,莫非大舅母竟一直在暗中和外男有聯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