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衙門, 前衙書房
崔知府自打晌午接到二弟從京城寄來的信件,就一直呆坐在書房,連飯也沒吃。
崔夫人得知, 讓丫鬟裝了一盅人參雞湯, 親自帶著丫鬟婆子往前院來了。
到了書院,下人全都站在門口。
崔夫人召了長隨過來,“你家大人今日可是有事?”
長隨畢恭畢敬點頭,“是京城二老爺來信了。”
崔夫人麵上一喜,算算日子也該有喜報傳來了。
她接過丫鬟遞過來的雞湯,敲了敲門,聽到裡麵傳來聲響, 她獨自推門進去。
“老爺,你累了一天了,聽說也沒吃飯, 我叫下人給你燉了雞湯,快些喝了吧?”崔夫人進門後,瞧見老爺正坐在書案後麵,手撫著眼睛,似乎在打盹,輕手輕腳進到跟前。
崔知府剛剛隻是在想事情,並不是真的睡著了。
聽到動靜, 緩緩睜開眼,望著夫人淺淺帶笑的眼,微微有些怔忡。
“怎麼了?”似是察覺到丈夫神色有些不對勁, 她心中一凜,將雞湯放到桌上,緩步走到他身後,給他捏肩捶背。
崔知府重重歎了一口氣,將桌上的那封信遞到夫人手中,“你先瞧瞧。”
崔夫人不明所以,也沒多問,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讀完,麵上已是大驚失色,“這?這如何使得?”
崔知府彎腰將她掉落在地的信撿起來,扯了扯嘴角,“如何使不得。”
他揉了揉臉,“我們兩家隻是口頭婚約。又沒有定親。你那好妹妹已經魂歸地府,那李臨歸又慣是個趨炎附勢的。見我崔家漸漸沒落,不肯承認這門婚事。難怪他們李家一直不肯正式定親,總拿你妹妹身體不好,不能主持大局說事。原來他是騎驢找馬。真是個兩麵三刀的小人。”
崔夫人已是六神無主,她萬萬想不到,自己一直疼愛有加的外甥人品竟是如此卑劣,想到女兒一直對外甥青睞有加,她猶不死心,“難不成就這樣算了?”
崔知府拍著桌子道,“我堂堂清河崔家,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如何能做出那死皮賴臉的事來。真鬨一場,我崔家女兒名聲還要不要?”
就算爭出個高低來又能如何?李家畢竟是棄他女兒於不顧。要是李家做得更惡心一點,散播她女兒品行有瑕疵,那才是真的害了崔家。
這個啞巴虧,他算是吃定了。
崔夫人掩淚自責,要不是她瞧著妹妹身體不好,擔心外甥在李家沒人照顧,將他接到身邊養了兩年,她女兒也不會對外甥芳心暗許,至今已是情根深重,若女兒知曉,還不知要怎樣傷心。
崔知府敲了敲桌子,表情陰狠,“夫人不必哭泣,李家如此駁我們崔家麵子,我定讓李家吃儘苦頭,給我們女兒出氣。”
當了駙馬又如何,隴西可是他管轄的地方。不攪得李家天翻地覆,都對不起他們李家送他的這份“大禮”。
崔夫人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下去。
就在這時,一聲嬌喝,隱隱自窗下傳來。
崔知府心中一凜,喚了長隨逮人。
不多時,如紅被長隨壓進書房,跪倒在崔知府麵前,她兩手放在膝蓋上,眼裡滾著淚珠,渾身顫抖個不停,結結巴巴道,“老爺……老爺恕罪。是小姐讓我來打探消息的。說是殿試榜單應該出來了。讓我過來打探。”
崔知府眼神微眯,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他死死抿著唇,胡子顫動幾下,一股怒氣自他胸口躥出,他抄起書桌上那盅參湯就往如紅身上砸,“住口!明明是你的錯,還敢推到小姐身上。”
如紅一動不動,參湯還熱著,砸在她頭上,皮膚很快泛起紅。人參,雞脯,枸杞等等材料散落在如紅臉上,她不敢擦,反將頭壓得更低了,連連磕頭,“老爺息怒。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崔知府叫了兩名護衛,冷聲吩咐,“連夜將人送到莊子上。”
送到莊子上,那豈不是要過上苦日子了?如紅嚇得花容失色,抬起頭來,膝行幾步攥著崔夫人的衣擺,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聲淚俱下哀求著,“夫人,請你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到底是女兒房裡的大丫鬟,崔夫人有些不忍心,“不如讓她嘴巴嚴一點。她的賣身契在我身上,不會亂說的。”
崔知府冷冷看了她一眼,“婦人之仁。”
崔夫人被他訓斥,麵紅耳赤。
崔知府看著不停求饒的如紅道,“你若在莊子上老老實實,興許有一天,我還能開恩讓你回來。若再敢胡言亂語,我定將你們一家都打賣出去。”
他聲音平淡,但話裡的威脅卻是明明白白的,如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腦子也清醒過來,端端正正跪好,忙不迭地保證,“是,老爺,奴婢一定不敢亂說。”
“去吧。”崔知府這才滿意了,讓護衛將人帶下去。
如紅連夜被送往城郊莊子。
後院,崔宛毓見如紅久久未歸,很是焦躁,在房裡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
奶娘許嬤嬤也擔心自己女兒,見小姐神思不屬,趁勢問道,“小姐,老奴去打探吧?”
“有勞嬤嬤!”崔宛毓終於點頭同意。
許嬤嬤剛打開房門,就見門外崔夫人氣勢洶洶走了進來,剛進門一巴掌甩到許嬤嬤臉上。
滿屋皆驚。
許嬤嬤可是小姐的奶娘,夫人一直敬重有加,卻不想竟當著眾人的麵扇了一耳光,半輩子的臉麵都沒了。
許嬤嬤老臉羞紅,跪倒在地,“夫人恕罪!老奴……”
崔夫人坐到主位上,當家主母的氣勢撲麵而來,她冷冷看著許嬤嬤。直叫對方冷汗涔涔,心中猜想女兒是不是被捉住,夫人才會如此大發雷霆。
崔宛毓瞧見親娘發這麼大的火,忙上前為嬤嬤解圍,扯著她的袖子嬌聲問,“娘,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何動那麼大肝火?”
崔夫人揮了揮手,屋內屋外的丫鬟婆子全都魚貫而出。
崔夫人拉著女兒坐下,“你爹在房中與人商談機密要事。如紅在外偷聽,被你爹當場捉到,已經連夜送到莊子上了。”
崔宛毓白皙如玉的小臉滾燙得厲害,又羞又臊,握住母親的手,“娘,是我讓如紅去的。你跟爹說把她放了吧。”
崔夫人蹙了蹙眉,認認真真打量著女兒,很肯定地道,“不是你。是她!我崔家女兒名門閨秀,自小知書達理,絕對不會做出窺探長輩私隱的醜事。”她將‘絕對’二字咬得極重,眼睛一直盯著女兒看。
崔宛毓被她冷冽的目光刺得渾身發疼,心裡一緊,下意識退後兩步。
崔夫人麵無表情看向許嬤嬤,“你女兒做事沒分寸,不能留在小姐身邊伺候。以後你若攛掇小姐做出糊塗事,今日這種丟臉麵的事,絕不會是第一次。”
說完,她甩著袖子走了。
崔宛毓追了幾步,低聲哀求,“娘?娘?”
崔夫人站在門外,頭也不回,“小姐管教下人不當,禁足一個月。任何人不得探視。”
她的聲音冷硬,在炎炎夏日冰得人打了個機靈,眾人心中一凜,跪倒在地,齊齊稱是。
門吱呀一聲重重關上,崔宛毓氣得一雙杏花眼裡全是淚珠,她望著那緊緊關閉的木門,咬著嘴唇,小手緊緊揪著帕子,心中憋悶。
夜幕降臨,清風陣陣,那廣闊的天空,像一塊巨大的屏幕,鑲嵌一顆顆小星星,閃啊閃。
顧家飯館終於靜下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
老三端著大海碗吃得津津有味。
小四還不餓,眉眼帶笑,“娘,你還記得咱們家頭一回舉辦才士論會,那個奪得魁首的李明彥嗎?”
如此出色的人才,簡直就是中標配的男主角,林雲舒自然記得,“嗯,怎麼?他也中了吧?”
小四笑著點頭,語氣難掩羨慕,“高中狀元。他看起來也就比我大個一兩歲,真真是奇才。”
有些人讀了一輩子書都未必能中舉,可他不過弱冠之年,竟已中了狀元。說一句青年才俊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