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2 / 2)

老大迎上來,關切地問,“累不累?餓不餓?”

小四搖頭,抿著唇,“不累。”

兩人正互相關切著,有個考生上前拍了下小四肩膀,“顧賢弟,我們一行人打算去飛雲樓聚一聚,不知你可賞臉?”

小四有些猶豫。

老大知道他在擔心自己,忙道,“去吧。左右已經考完試,彆喝醉就行。”

小四想了想,這些都是自己的同年,官場上最講究關係,怎麼也得打好,便道,“那行,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大看著他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臉上露出一絲淺笑,轉身往另一條道上走了。

小四原以為此次聚會目的是為了打好關係,跟同年們暢談學問,順便喝酒吃菜填飽肚子,怎麼也沒想到席間有個出身不一般的官宦子弟叫王崇哲,讓下人去京中最有名的青樓怡紅院招了一群姑娘過來。

其中兩個姑娘尤為出色,一左一右坐在王崇哲身邊,溫柔小意地伺候著。

一個嫵媚動人,一眸一笑間勾魂奪人;另一個清麗絕倫,身著月紗白衣,仿佛天宮飛下來的翩翩仙子。

不少舉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漲紅著臉,舔著嘴唇,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小四極為善飲。不像其他書生不勝酒力,美色當前,行為失態。他眉目清明,手支下巴,吃著菜墊肚子。

王崇哲瞧著他們一個個露出醜態,心滿意足起來。等視線落到顧四郎身上,他眼睛微眯,衝著那位姿色豔麗的紅衣名妓使了個眼色。

對方臉上露出媚笑,身體像沒了骨頭似地跌坐在小四懷裡,手勾著他的脖子,臉貼著臉。

溫香軟玉在懷,又是那麼地猝不及防,小四快速起身,一把將人甩開。

他可是牢牢記得,母親說過,這些女子跟過許多男人,很不乾淨,輕意沾染不得。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得病,小四登時嚇得臉色慘白,衝著王崇哲拱手道,“王兄見諒,我去更衣。”

說完不等王崇哲回答,腳底抹油般蹬蹬蹬下了樓。

王崇哲一怔,衝著另一姑娘揮手,白衣姑娘起身下樓。

飛奔下樓的小四問了小二,很快摸到後院,他倒是沒去茅房,而是從井裡提了一盆水,將自己被對方摸過的地方都洗了一遍。

由於他動作有些急,袖子和前襟沾了不少水。

就在他如釋重負時,身後傳來一聲幽幽的嘲諷聲,“公子這是嫌我們臟麼?”

小四神色一頓,卻又沒有立即轉身,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方才轉過頭,衝著來人施了一禮,“姑娘誤會了。在下早已娶妻。不想她誤會,隻能做一翻整理,倒叫姑娘笑話了。”

白衣姑娘似是信了,上前兩步行了一禮,聲音柔軟婉轉如黃鸝吟唱,“奴家蘇惜惜,公子喚我惜惜即可。”

小四略帶矜持點了下頭,離得近了,瞧著她容顏齊整,竟與陸兄有幾分相似,他微微一怔,擰眉深思,卻很快收斂從容道,“惜惜姑娘有禮了。”

蘇惜惜翹起嘴角,念了句歲月靜好的詩。

偏偏小四最不善詩詞,也無心與她唱和,隨口誇道,“惜惜姑娘才華過人,某欽佩不已。”隨後,他搖頭晃腦念了《國風·衛風·淇奧》的頭一句詩,“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他眼角的餘光卻寸步不離地落在她臉上。

果然她完美姣好的臉上露出一絲裂痕,很快又佯裝無事,“公子自比君子,叫奴家如何敢伺候公子?”

小四眼睛微眯,裝作不經意問道,“不知姑娘祖籍何處?”

蘇惜惜麵容頓住,卻又露出嘲諷一笑,“公子為何如此問?”

小四施了一禮,“姑娘容貌與我一位至交好友有幾分相似。我這位好友有個妹妹,幼年失散,每每想到便傷心至極。”

蘇惜惜咬著下唇,一滴眼淚懸在那彎曲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幾經掙紮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掛在腮邊。她卻顧不上擦,側過頭去,“這又是何苦?”

小四搖頭裝作不知她的異樣,自顧自道,“每個人心中想要的東西都不一樣。與你是自由,與他是牽掛。”

“你能告訴我你祖籍何處嗎?”小四又問了一遍,眼睛卻不閃不避直直看著她。

蘇惜惜擦完眼淚,眼眶自眼尾暈紅,像嬌弱的桃花,脆弱嬌美,“我祖籍河間府,出自西風縣一戶姓陸人家。”

她走失那年已六歲,清清楚楚記得自己的姓名和祖籍何地。上元燈節,與哥哥走散,便被人賣到京城,到了這地方,吵著鬨著要回家,被打幾次,她學乖了,不再鬨。

長大一些懂得這世界的殘酷,知曉自己已經不能回頭。家人不會再認自己。她認了命。卻不想竟有人認出她來。

小四一顆心直往下沉,滿臉苦笑,竟真的是陸文放的胞妹。這可如何是好?

他心思輾轉間,蘇惜惜很快察覺到他的異樣,“彆讓他知曉我的存在。他既跟舉人是好友,必定也是讀書人,有我這麼一個身份低賤的妹妹,隻恐讓人恥笑。”

這姑娘如此善解人意,倒叫小四自愧不如。心裡也暗暗猜想,以陸兄的性子,定然會救她脫離苦海。

小四沉吟片刻,拱了拱手,“既然是陸兄胞妹,我又怎可坐視不管。不知姑娘贖身銀子幾何?”

蘇惜惜神情錯愕,心裡湧起一絲甜意,這麼些年原來還有人惦記著她,她以為她這一輩子都要在這泥沼中掙紮,再也掙脫不得,她咬著唇,覺得此事太過懸乎,緩了緩神,哀歎道,“我此等身份如何歸家?公子還是裝作不知吧?”

小四見她如此通透,不好瞞著她,想了想方道,“歸家想必不可能了。但陸兄可以在外給姑娘置一間院子。也好全了這一世的兄妹之情。”

蘇惜惜有些心動,想了想老實答道,“前兒我有個姐妹贖身銀子是三千兩。”

三千兩不是小數目,小四記在心裡,衝姑娘緩緩一笑,“銀子確實不少,我先寫信回去,過些日子再去怡紅院找姑娘。麻煩姑娘與王公子說一聲,我先行離去。”

蘇惜惜輕輕點頭,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隻是眨眼間對方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見。

小四不好擅自作主,到了住處,連夜寫了封信。第二天天蒙蒙亮,馬不停蹄跑到驛站寄了急件。

這類急件收費不菲,河間府又路途遙遠,價格更是貴得離譜。

但他在京城隻能逗留月餘,實在不能久待。

寄完信,他回了住處。

沒幾日,又有同年找上門來,說是王公子請客。

小四對王崇哲一絲好感也無,而且他注定不是太後黨的人,隻說自己身體不適不肯出席。

同年見他不願,獨自離開了。

小四很快察覺到,三大黨派的人都在拉攏他們這些新科進士。

甚至有人傳言,若是有靠山,名次也能靠前。小四也不知是真是假,對上門來找的同年,他通通拒絕,一來二去,大家都知道他無意找靠山,宴會也不再過來請他了。

時間一眨眼到了殿試公布時間。

老大比小四還著急,早早就做好了飯菜,見小四細嚼慢咽,一個勁兒催促他,“快些吧。若真能得中一甲,可是光宗耀祖的喜事。”

小四沒想到大哥對他這麼自信,揶揄道,“大哥,你該不會真的聽信陸兄的鬼話吧?我怎麼可能得中一甲?”

他走的是穩紮穩打的路子。若是按會試成績,他能得二甲,但是殿試是由朝中大臣批改。

那些想討皇上開心的衛黨根本不可能選他。結黨營私的信王黨就更不會了。倒是太後黨一開始可能有意拉攏,被他幾次三番拒絕,想必也打退堂鼓了。

除非三派的人眼睛瞎了,才能讓他中二甲,否則他十之八|九隻能在三甲同進士裡待著。

老大不知道這些彎彎繞,他隻是對弟弟盲目自信,興致勃勃道,“你要自信些,說不定真能得中一甲呢。”

小四無言以對,他不是不自信,他是有自知之明。老大匆匆忙忙吃完,催促他,“快些吃,碗筷我來收拾。你快點去。”

小四吃完,決定給大哥一個心理準備,眼皮耷拉著,神色十分愧疚,“大哥,其實考完試,我一直沒跟你說。我發揮得並不好。這次恐怕隻能得個同進士了。我讓你失望了。”

殿試隻排名次,不會落榜。最差也是同進士。

老大瞠目結舌,瞧見四弟這樣愧疚,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說什麼一定能中一甲,這不是在四弟心口紮一刀嘛.

老大羞愧難當,給他打氣,“四弟,沒事,同進士也很了不起。一樣能做官。你彆太傷心了。”

小四點點頭,腳步沉重,一步三回頭走出院子。

老大衝他揮手,“不用擔心。就算你得不了一甲二甲,你還是我的好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錦衣衛服飾描寫來自《大明衣冠圖誌》

張寶珠有曆史原型,明代張嫣皇後,貧民出身,五千美女選出來的皇後。不要質疑貧女不能當皇後。

皇上也有原型,李後主和木工皇帝的結合體。

衛黨即魏忠賢,信王即崇禎帝。

隻是人物原型,劇情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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