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大少敞亮。”謝霜辰稱讚一番,然後暗搓搓打小報告,“二小姐就是嫌棄我們家然後跑去浪味仙家裡住的。”
“二小姐?”鳳飛鸞問。
“哎呀你們彆說了!”幾個人的話對於鳳飛霏小朋友而言簡直就是家長互相揭短兒一般令人羞恥心爆棚,“煩不煩啊!”
謝霜辰風涼地繼續說:“就是他一直讓我們叫他‘二爺’,說在家裡行二,然後大家就叫他‘二小姐’了啊。”
鳳飛鸞笑笑,仿佛對於鳳飛霏的此種行為完全不意外,甚至略帶歉意地說:“飛霏在家裡一直都是嬌生慣養的,確實有點,嗯……脾氣,你們儘管說他就是了。”
“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啊?”鳳飛霏對鳳飛鸞也非常不滿,“還不是都賴你,要是你沒有離家出走,我犯得著在外麵過寄人籬下的生活麼?憑什麼你跑了一走了之,家裡一攤麻煩事兒都讓我頂著啊?你不想學戲,我也不想!就因為你比我早出生好幾年,就有權利撂挑子麼?你想追夢,我還想追夢呢!”
鳳飛鸞問:“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風飛霏答不上來,轉而說道:“我就是想要自由!”
“飛……”鳳飛鸞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話卻說不下去。
鳳飛霏一句“我不想學,我想自由”,幾乎戳中了在場除葉菱之外幾個人的心,幾個年紀大的都是過來人,可是他們也沒什麼能夠跟鳳飛霏講的道理。
十**歲的少年正是愛做夢的年紀,他們想成為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沒人想穿著戲裝去唱壓根兒沒人聽的戲文。
想與不想,他們甚至自己都無法決定。
那四位都是出身世家的孩子,唯有葉菱半路出家,他或多或少知道這種心情,可是他沒有完完全全經曆過那種成長,所以也就沒有什麼體會和共鳴。因為在葉菱看來,他自己就是很想說相聲,這是一道必答題,而不是選擇題。
他沒有做過選擇,目標很堅定,從來沒有一刻猶豫過,也沒有萌生過“不想說了”這樣的想法。哪怕這個世界都跟他作對,他也不會退卻。
葉菱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幾個人之中是最不愛說話的那個,但他的沉默不代表隨波逐流。眼前的路非常清晰,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一條大路無所畏懼地大笑著?過去就好,管什麼得失與風浪呢?
“你怎麼能這麼跟你哥說話?”姚笙今天本身就壓著火氣,鳳飛霏一鬨,他就有點兜不住了,教育鳳飛霏說,“你哥會跑你不會跑?我看你這不在外麵跑的挺歡的麼?現在又埋怨你哥讓你抗擔子,問題是你真的抗了麼?出來混各憑本事,你挑什麼彆人的錯兒?你要自由,那你說說自由是什麼?這個事兒我說過好多遍了,彆沒大沒小地撐臉玩,學戲怎麼了?愛學不學!我看就你那兩下子學也學不出個玩意兒來,趁早滾蛋!”
他一堆話機關槍一樣地突突出來,鳳飛霏不知道回哪句,鳳飛鸞沒發表意見,反倒是謝霜辰要瘋了。
今天的鹵煮是不是有毒?怎麼一個個的都吃成了這樣兒?
氣氛一下就冷了下來,隻有切大腸的夥計還在淡定切大腸。深夜食堂呆久了,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隻是吵吵幾句,真是非常小場麵了。
“我有點頭暈。”謝霜辰對葉菱說,“葉老師您吃完了麼?完事兒回家?”
“嗯。”葉菱立刻領會了謝霜辰的意思,把最後一口北冰洋嘬乾淨了,“時間不早了,姚老板你明兒是不是還得繼續工作?吃完了早點回家休息。”
鳳飛霏低頭把另外一個菜底兒“呼嚕呼嚕”兩口扒拉完了,然後一臉“我不開心但是我不說所以你們最好能看出來並且主動和我說話”的表情坐在那兒。
但是並沒有人理他。
鳳飛鸞歎氣。
“得,回家。”姚笙站了起來,指了指鳳家兩兄弟,“你們今兒都得跟我回家,我這個人說一不二沒什麼好商量的餘地。真論少爺脾氣,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嫩點兒。”說罷,他拿著自己的車鑰匙直接走人了。
謝霜辰扶額,跟鳳飛鸞說:“大少啊,真是不好意思。浪味仙可能最近真的快瘋了,這會兒說胡話呢你彆太介意啊。他平時真的不這樣……你多擔待擔待。哎甭說了,我自己都編不下去了,他就是在無理取鬨,前言不搭後語的,乾嘛非得讓你也上他們家住去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沒事兒我不介意。”鳳飛鸞波瀾不驚,“也是飛霏先出言不遜的,這段時間飛霏麻煩姚老板這麼久,我也理應有所表示。姚老板邀請我們一起去他家住,也是一番好意,沒什麼見怪不見怪的。”
“嗨。”謝霜辰說,“你就當他給你們哥兒倆提供了一個總統套房相聚,他家地兒大,把門一關誰也不礙著誰。”
鳳飛鸞笑道:“那也不錯。”他拍了拍鳳飛霏叫他站起來跟上,四個人一起走出去,姚笙把車開到了門口,搖下車窗等著他們。
謝霜辰看著這輛騷包的紅色法拉利,問道:“你這塞的下仨人麼?”
姚笙指了指後麵:“把鳳飛霏切碎了打包扔後麵。”
謝霜辰笑著敲了敲車頂:“多大仇?彆嚇唬小孩兒了,半夜再跟你哭,你受得了?”
葉菱站在後麵,身旁是鳳飛鸞,他對鳳飛鸞說:“我們沒人懂戲,謝霜辰是他師弟,雖然學戲懂戲,但是兩個人現在從事不同的行業,見麵聊天的時間越來越少。我猜以姚老板的性格,也不會跟家裡人講自己遇到的困難。他就是個風風火火的脾氣,但人是很好的,你是懂戲曲的,也懂音樂,又這麼年輕,可以跟他聊聊,也許會有不一樣的想法呢?”
鳳飛鸞不拒絕也不答應,含笑說道:“這就得看姚老板的意思了。”
不說怎麼把人塞進去的,反正姚笙是帶著哥兒倆成功回家了。
一進家姚笙就開始忙前忙後,先是給鳳飛鸞騰屋子出來,然後又給鳳飛鸞找沒拆封的睡衣,他倆身高體型差不多,鳳飛鸞穿姚笙的衣服比鳳飛霏合適得不是一點半點。
“姚老板,你真不用這麼麻煩。”鳳飛鸞說,“我跟飛霏睡一塊兒就行了。”
“不用,我們家地兒大。”姚笙說,“空著也是空著,何必擠著睡?”
鳳飛鸞不拒人好意,就由著姚笙忙活了。
鳳飛霏回來之後一句話沒說,洗了澡就爬上床睡覺了,宛若一個內心受到極大創傷的小動物。趁著姚笙收拾的工夫,鳳飛鸞去房裡看了看鳳飛霏,他就像小時候一樣悄悄推開一個門縫,麵對黑漆漆的臥室,小聲問道:“飛霏,睡覺了麼?”
“睡著了。”鳳飛霏閉著眼回答。
“噢,那你好好睡。”鳳飛鸞不戳破這樣幼稚的謊言,“醒了叫哥,晚安。”
他輕輕把門關上,門鎖的聲音落下,旁邊就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
手機終結者姚笙把新換的手機又砸了,他真的應該回家之後就關機,要不然就不會接到令人爆炸的工作電話。他從手機殘害中把電話卡找出來,出來去換新手機,看見站在外麵的鳳飛鸞。
鳳飛鸞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或者不解的神情,他很輕鬆地站在那裡,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還對姚笙笑了笑。
“抽煙麼?”姚笙忽然問。
“不抽。”鳳飛鸞說。
“那正好,我們家也沒有。”姚笙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前言不搭後語,“那喝兩杯麼?”
“可以。”鳳飛鸞點點頭,“隻不過我不喝洋酒。”
“我這兒沒洋酒。”姚笙不忙著換卡了,而是去自己的酒櫃前,“都是白的,來點度數低的?”他拽出來一瓶牛欄山,“三十八度的,隨便兒喝喝。”
他見鳳飛鸞沒動,以為鳳飛鸞嫌棄這酒太便宜,連忙說道:“這個酒真的挺好喝的,咱北京本地的,我平時就喜歡喝這個。要不……要不我開瓶茅台?你等著啊……”
“不用了。”鳳飛鸞著實讓姚笙給逗笑了,“這個就挺好,我不懂酒,給我喝再好的也是牛噍牡丹。”
“瞧你這話說的。”姚笙從櫃子裡又拿了兩個小酒杯,櫃門一關,去了落地窗前的台。
外麵就是茫茫夜色,萬家燈火已經熄滅,隻有天上一輪明月皎潔無暇。
“天氣真好。”鳳飛鸞說,“月亮又大又圓,很美。”
姚笙看了一眼:“北京春天風大,霧霾少,換了冬天就不成了。”
鳳飛鸞問:“這會兒好看就行了,你為什麼要想它不好看的時候呢?”
“我……”姚笙不知道怎麼接,他確實沒心情賞月,隻想找個人喝兩杯然後滾去睡覺。
天一亮還得睜開眼睛麵對各種糟心的問題,他隻想今朝有酒今朝醉,逃避現實。
“喝悶酒不好。”鳳飛鸞說,“達不到喝酒解千愁的意義,對身體也不好。問題不能解決,還平白無故多添幾分愁苦,得不償失。既然想喝,無論如何也得叫自己痛快起來才值得。”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姚笙很難說釋懷就釋懷。猛灌了兩三杯之後,姚笙才問鳳飛鸞:“你在北京多久了?”
鳳飛鸞說:“要是算上上學的話,滿打滿算小十年了。”
“啊?”姚笙又問,“那你今年多大?”
鳳飛鸞說:“二十七。”
“那你跟葉老師差不多,比我大兩歲。”姚笙又給自己灌了一杯,吸了吸鼻子,“你覺得在北京生活難麼?玩音樂……現在似乎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出路。”
鳳飛鸞說:“當時我離開家的時候隻有一個想法,隻要讓我不接觸戲曲做什麼都行。”
“現在呢?”姚笙問。
“現在?”鳳飛鸞想了想,“現在沒有當初那麼叛逆了,隻是我實在不是學戲的料,就算刻苦努力也未必會有什麼成就,相比較之下飛霏更有天賦。我不如就選擇去做我喜歡的事情,而且越是到後來,越能感覺到藝術上的事情很多都是共通的,小時候學的那些曲調也好樂器也好,很多元素都可以拿來再用。我想,我可以厭倦一個傳統的家庭,但是沒必要對一個傳統的藝術形式心懷怨恨,畢竟它本身又沒做錯什麼……隻是這些道理那時我還不懂。”
“對,沒錯,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姚笙悶頭想了想,忽然說,“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