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2)

哏兒 南北逐風 16497 字 8個月前

“你……”

鳳飛鸞的問題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姚笙拉到了他的書房裡。

書房很大,一麵牆是書櫃,另一麵牆上掛著胡琴等戲曲中常用的樂器。剩下一麵牆有窗戶,不大,另外一麵牆什麼都沒有,顏色刷得很深。

姚笙把幕布放下來,投影儀打開,連好自己的電腦,說道:“這是我們一些階段性的彩排demo,是在排練室裡的。”

鳳飛鸞認真地看著畫麵內容,姚笙還是一身便裝,隻穿著外麵的水袖,然而一顰一笑尤見風姿。

彩排的內容不連貫,一段一段的,但是鳳飛鸞已經大概知道了這出《長恨歌》的基本劇情和風格調性。這種表演他從來沒有見過,僅僅是如此粗糙的排練都已經給他帶來了十分新奇的體驗,那麼如果加上舞美燈光,音樂……

那會是怎樣的精彩絕倫呢?

“大致就是這樣。”姚笙把進度往回拉了拉,“砍掉的音樂在一小時這裡,是一段比較重要的銜接,對應著‘緩歌慢舞凝絲竹,儘日君王看不足。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這兩句。其實原本的曲調我覺得稍微有點溫和,體現不出劇情急轉直下的那種跌宕起伏。”

“嗯,有一些。”鳳飛鸞點頭說,“樂器的搭配太溫吞了,用撥弦類的樂器會比較好。”

“琵琶?”姚笙問。

“吉他會更好。”鳳飛鸞說,“其實包括前麵現代部分的音樂編曲,我個人覺得沒必要完全拋棄傳統樂器,加入一點點古調音色,整個樂章的銜接會更自然。那些配色的樂器不用很明顯,隻需要有一點點聲音,甚至不需要一耳就聽到,但感覺就會不同。”

一言驚醒夢中人,姚笙拍了一下手,去牆上取他掛著的胡琴,坐下來就要拉琴。鳳飛鸞按住了他的手,笑著說:“太晚了,這個聲音很大,會驚動周圍的人。”

“沒關係,我的書房做了專門的隔音。”姚笙起來去把窗戶的隔板拉上,房間立刻就進入了密閉狀態,“放心,蹦迪都聽不見。”

鳳飛鸞問:“你會拉琴?”

“會,文武場都學過一些。”姚笙把視頻的進度又往回拉了拉,放了一遍,“這塊我一直覺得不是很順,我拉一下,你聽聽。”他拉了一小段,鳳飛鸞聽後給出了自己直觀的想法,姚笙頓覺恍然大悟,似乎之前那些讓他覺得糾結不明的地方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鳳飛鸞雖然是學習評劇出身,但是對於幾大曲種都有涉獵,基礎功底非常深厚。即便是跟姚笙聊京劇也絲毫不露怯,甚至有很多自己獨特的看法。姚笙與鳳飛鸞越聊越投機,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你為什麼不繼續唱呢?”姚笙遺憾地說。

“我說過了,我唱戲的資質不高。”鳳飛鸞笑道,“隻是學過的理論知識比較多,能夠和人聊上幾句,裝裝樣子罷了。”

“那你就來玩樂隊,玩搖滾?”姚笙打趣說道,“你的性格一點也不像是玩搖滾的。”

鳳飛鸞說:“玩搖滾還需要有什麼性格麼?音樂是自由的東西,沒有什麼標簽可以定義它。有人覺得很張揚很暴躁很叛逆是搖滾,但是你聽聽Beatles的音樂,他們穿著西裝像個紳士,他們不搖滾麼?搖滾樂是一種自我的態度,你是什麼就是什麼,而不要給自己貼上一個標簽。你覺得自己很酷就可以了,而不是‘我玩叛逆暴躁的搖滾所以我很酷’,這是不一樣的。”

“你確實跟大眾意義上的樂手不太一樣。你很有禮貌,也很有文化修養,待人也很和善。我想,沒人會不喜歡你。”姚笙說:“也許你不適合唱戲,但是適合做創作。你的很多想法都很好,最關鍵的是,你可以把很多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融合在一起。”

鳳飛鸞說:“我不如你,至少那些天馬行空的想象我是沒有的。而且就音樂方麵來說,我隻能說一說自己的看法,我不是什麼專業的音樂製作人,所以我說的東西,你最好還是問過你那邊專業老師們的意見再去做比較好。”

“不,你說的這些我希望原封不動的實施下來。”姚笙說,“戲曲對於音樂製作人而言隻是一種元素,他們是不會講究我們所說的板和眼……也不能這麼說,就是大家講究的方式不同,你能懂我的意思麼?”

“懂。”鳳飛鸞從牆上又取下了一把琵琶,說道,“剛剛我說的‘驚破霓裳羽衣曲’,可以由吉他轉到琵琶上,像這樣。”他的手指在弦上撥弄,快時嘈嘈如急雨,慢時切切如私語,他的手常年彈琴,指腹上是厚厚的琴繭,挑撥琴弦時完全沒有任何的障礙。短短一段,聽得姚笙驚心動魄,連連拍掌。

“就是這個感覺!”姚笙很興奮,他在屋子裡轉悠了好幾圈,然後飛奔出去拿酒,給自己和鳳飛鸞滿上,硬要和他再喝一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日聽君一席話,勝……”他頓了頓,瞎編了句詞兒,“勝過閒雜人等逼逼一萬句,受教受教,來,乾杯!”

鳳飛鸞接過杯子和姚笙碰了一下,卻說:“舉手之勞而已,不用說的這麼隆重。”

“但是這對我幫助真的很大。”姚笙說,“你最近有什麼彆的事情要做麼?要不要上我那邊去看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邀請你做演出的音樂監製麼?”

“我?”鳳飛鸞有點驚訝,“這個工作太專業了,我怕我不能勝任。我是個無名無姓的人,你忽然把我弄過去難以服眾,這樣不好。”

“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我說你行,你就行。”姚笙說,“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我這個人向來獨裁,彆的人,服就留下,不服就滾蛋。”

“這……”

見鳳飛鸞有些猶豫,姚笙誠懇地說:“主要是去找一個既懂戲曲又懂音樂的人真的很難,這個人還能跟我聊得來簡直難如登天。你不需要手把手的去寫什麼樂譜,我可以找到大把的人給你代筆,我需要你的想法。我能聽出來,你有想要表達的東西。”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表達,因為我不服。我常常想,我如果踏踏實實地唱戲到底能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覺得不能,單純唱戲誰聽呢?我去拍電影拍廣告,給彆人的作品助演,做各種跨界活動……做了這麼多,我隻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我這麼號人,從而讓他們知道我是個唱戲的。你看,謝霜辰他二師哥說他不倫不類,我又何嘗沒有遭受過老先生們老票友們的議論呢?但事實證明我是成功的,我一場演出能賣出去上萬張票,外麵黃牛可以漫天叫價,我要奉獻給我的觀眾最精彩的表演,我讓更多的人知道,京劇真的很美,也很好聽。她應該隨著時間展現不同的姿態,張開雙臂去擁抱一切,而不是被放在冰冷的藝術館裡供後人瞻仰。”

姚笙越說越激動,酒精帶來的作用已經漸漸地浮現在了他的臉上。他沒有醉,隻是眼角臉頰有些泛紅,像是塗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豔麗至極,卻無絲毫媚氣,大方奪目。此情此景再配上姚笙慷慨激昂的發言,聽得鳳飛鸞心中百感交集。

“飛鸞。”姚笙站直身體,認真嚴肅地對鳳飛鸞說,“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乾件大事兒?”

鳳飛鸞思考片刻,點頭說:“你如此熱誠邀請,我要還是回絕實在是不識抬舉。既然你不嫌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姚笙笑了,與鳳飛鸞連喝三杯。

一瓶酒見底,夜已過半,二人卻不知疲倦,家夥事兒全拿了出來,邊聊邊彈,鳳飛鸞低頭在紙上記錄,然後再拉琴,姚笙聊到興奮之處還會唱上幾句,他有點感冒,嗓子的狀態不是很好,但彆有一番風情。

他們兩個把酒言歡琴瑟和鳴,一直到天蒙蒙亮時才有了困意,誰也不願意多挪動半步,就和衣在書房的小塌上睡著了。

於是姚笙一覺就睡過了頭,耽誤了第二天的工作。

他的手機砸了沒有換新的,沒人找得到他,急的他經紀人李欣然一路飆車跑到他們家來拍門。

鳳飛霏被叫了起來,一臉不耐煩地去開門,見是姚笙的經紀人姐姐,雖然起床氣還沒下去,但他也不敢造次。

“姚老板呢?”李欣然一邊兒問一邊兒往裡走。

“不知道啊。”鳳飛霏說,“我沒見著他啊,他沒去工作麼?”

李欣然搖頭:“打電話都打不通,哪兒都找不到,所以我先上家來看看,他昨兒晚上回家了?”

“回了。”鳳飛霏說,“但是我不知道他早上有沒有走。”

“那就……”李欣然推開了書房的門,裡麵黑漆漆的,她下意識地開燈。房間被照亮的瞬間,就見小塌上兩個人睡得昏天黑地,房間裡還彌漫著一股酒精的味道。

李欣然和鳳飛霏愣在了原地。

“哎呦喂我的角兒啊!”李欣然大叫著就跑了過去把姚笙給晃醒。這一嗓子動靜著實不小,鳳飛鸞都給嚇醒了。

“唔……乾嘛啊……”姚笙被李欣然拽了起來,眼都沒睜開,聲音沙啞地說,“今天不是周末麼……”

“周什麼末啊!今天可是你自己定的排練時間。”李欣然說,“趕緊醒醒!一屋子人等著呢!你嗓子怎麼了?都啞了!”

姚笙睜開眼,發愣一樣地看了一會兒李欣然,似乎在辨認她的臉,意識漸漸回籠。

“我操!”姚笙‘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咳嗽了兩聲,費勁兒地說,“我睡過了!你等著啊我刷牙洗臉馬上就走!”他剛走出去幾步,立刻折返回來去拽鳳飛鸞,“飛鸞你跟我一塊兒走。”

鳳飛鸞腦子也漿糊著呢,都不帶思考的,任由姚笙拽著。

倆人倒是麻利,洗漱一番下來也沒用多少時間,李欣然看看他們倆這慘樣兒,給他們拿上了衣服,說:“走,我開車。”

然後三人就離開了,隻留鳳飛霏一個人愣在原地恍恍惚惚。

剛剛……都發生了什麼?

鳳飛霏一直到晚上去小園子演出時,都沒想明白他哥怎麼就跟姚笙鬼混到了一起。換做當初他肯定不多想,但是有謝霜辰和葉菱的基佬事跡在先,再加上姚笙神經本來也不太正常……鳳飛霏覺得有點惡寒,上台說快板書都有一句沒給貼上。

“你這是嚴重的舞台事故啊。”鳳飛霏下台,楊啟瑞與陳序上台,謝霜辰坐在後台調戲鳳飛霏,“想什麼呢?以前沒見你這樣過啊……哎呦喂春暖花開你是不是思春兒了?”

“你能不能閉嘴?”鳳飛霏一臉地不開心。

“你彆鬨他了。”葉菱戳了一下謝霜辰的額頭,坐下來問鳳飛霏,“昨兒姚老板晚上沒鬨事兒?”

“沒有。”鳳飛霏對謝霜辰態度不好,但是對葉菱就有所收斂,非常恭敬。他說話有點吞吞吐吐猶猶豫豫,一副後麵還有後續的樣子,葉菱便追問:“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鳳飛霏糾結地問:“姚笙他……他沒有什麼特殊的喜好?”

謝霜辰想了想,說:“給人台穿戲服擺一屋子算麼?”

鳳飛霏立刻聯想到了姚笙那個堪比藍胡子的小黑屋,打了個激靈,搖頭說:“不算。”

“那沒有了。”謝霜辰說,“依據我對他的觀察,除了趣味有些低級惡劣之外,沒什麼特殊喜好啊。”

葉菱聽出來鳳飛霏絕對不是想問這個事兒:“你不如有話直說。”

“我今兒早上看他跟我大哥睡一塊兒了,我覺得特彆奇怪。”鳳飛霏說,“本來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但是讓你們倆搞的,我……我真的都無法直視了。”

謝霜辰和葉菱互相看了看對方,謝霜辰“噗嗤”笑了出來,說道:“你呀,想什麼呢?雖然說我在認識葉老師之前也不覺得自己會跟男人在一塊兒,但是你也不能根據這種小概率事件去判斷所有人啊?可能倆人就是聊天聊困了躺一塊兒睡覺而已,你這小腦袋瓜裡怎麼全是黃色廢料啊?連你親哥都不放過,也是絕了。”

“我也不想啊!”鳳飛霏說,“都賴你!”

“恐同即深櫃。”謝霜辰說,“你要不要好好想想為什麼彆人都沒聯想到有的沒的,就你瞎聯想?”

鳳飛霏臉一下就紅了,氣急敗壞的想跟謝霜辰打架。

“好了,你彆老逗他了。”葉菱說,“這麼大點孩子正是青春期的時候,你乾嘛非得勾搭他?帶壞了算誰的?”他又對鳳飛霏說,“他逗你玩的,你彆當真。對不清楚的事情有好奇聯想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就去自己問。不論你是猜對了還是猜錯了也都不礙事,成年人之間的交往隻要是自願平等的,就沒有什麼可遭受非議的,明白麼?”

鳳飛霏嘟囔說:“葉老師,叫你這麼一說,我更覺得他倆奇怪了。”

“你看。”謝霜辰向葉菱攤手,“你們文化人講道理,他這個小文盲壓根兒聽不懂。”

葉菱說:“從明天開始都給我看書學習!”他往旁邊兒一掃,伸著耳朵聽八卦的蔡旬商和陸旬瀚立刻裝作沒事兒人一樣,仿佛什麼都沒聽見,無事發生。

史湘澄匆忙的跑到後台,不小心撞了一下椅子“哎呦”了一聲,差點栽倒。

謝霜辰問:“嘛呢?”

“前台有鬨事兒的。”史湘澄說。

“啊?”大家都有點驚訝。

謝霜辰站起來說:“開張這麼久第一次聽見有鬨事兒的,我們這是……紅了麼?”

“你在逼逼什麼?”這麼嚴肅的事兒都能叫謝霜辰給歪到姥姥家去,史湘澄頓時很想翻白眼。

“你先說說。”葉菱說,“鬨什麼了?”

史湘澄說:“就是二位老哥在上麵說呢,下麵老有人刨活,這倒不算什麼,二位老哥化解的也挺巧妙的。但是中後段,就有男的在後麵喊‘說的什麼玩意’。”

葉菱問:“是什麼樣兒的人?”

“生麵孔。”史湘澄說,“看上去不是很好惹。”她稍微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說:“我要不要在他們的茶水裡加點料?”

“我靠你太絕了姐姐?”謝霜辰說,“咱這又不是黑店。”

“去,你上前台看著去,離他們遠點。”葉菱對史湘澄說,“我們在後台聽聽。”

“好。”史湘澄倒是生猛,不怕鬨事兒的,跟他們後台的人囑咐了一聲就走了。

謝霜辰靠在上場門那塊,稍微挑開了一點門簾看了看,果然中間有一桌四五個男人,流氓一樣指指點點。

“怎麼回事兒?”葉菱問。

“不知道,先看看再說。”謝霜辰回答。

後麵的演員陸續上台下台,等到謝霜辰葉菱上台之前,兩人算是摸清楚了規律。隻要是詠評社自己的演員,那幾個人就挑三揀四罵罵咧咧,如果是外聘的演員,他們倒是不怎麼說話。

明白是衝著詠評社來砸場子的!

“來者不善。”謝霜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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