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譚沒注意到, 便是慣來冷心冷性的融司隱,都看著少年怔愣了一瞬。
不過融司隱很快收了心,專心診治起來。他雖不通醫術,但少年時在江湖上闖蕩許久, 對這類外傷也算有經驗, 隻握著謝虛的手將真氣渡過去探查……便是心中一沉。
少年的傷勢很不妙。
他和沈譚是用輕功趕路過來的,後麵還綴著融雪城的大批人馬。臨行前也考慮到見到融司藏時,融司藏會不會受著傷, 因此不僅車馬上裝載著大批的珍貴草藥,便是現在融司隱身上, 也正帶著幾劑靈藥應急。
除去融雪城特產的雪蒂蓮, 還有紫靈芝、肉蔻、千年烏參這樣百用的養氣藥材,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給弟弟的救命恩人用,也和給融司藏用無異了。
南竹館自謝虛受傷那日起, 便常住著幾個大夫。此時融司隱將藥方寫好,正讓人拿出去抓藥時, 沈譚便先一步接過去了,自然而然地道:“我來吧, 那些大夫還不如我的藥煎得好。”
融司隱知道沈譚通醫術, 隻是他與沈譚尚且不算親近,便沒有麻煩他。如今沈譚自己開口,倒是無所謂。
沈譚也並不是熱心人,原本不想管這件事,但是這少年生得麵善, 讓他心中也很難浮起漠不關心,索性幫他熬兩劑藥。
融司隱又往謝虛的經脈中輸送了些內力,片刻後才道:“你這些時日,一直以內力予他,護住心脈麼?”
融司藏漠然,半晌才露出一分苦笑。
“……是。”
他這些時日,已是散去兩年的功力了。融司藏並不後悔,卻也能想到兄長的不滿。
融司隱十幾年前便對他的武功憂心忡忡,他這次遇見劫難,說到底是實力不濟所致。原本便已是弱者,如今又化了兩年的內力……便是融司藏自己,也興起要提升武功的念頭了。
要不然,他根本保護不了任何人。
卻沒想到,融司隱竟是不曾怪責於他,反倒沉默片刻後道:“接下來幾日,你去休息吧,我來給他傳內力。”
融司藏吃驚:“兄長,不可……”
融司隱答:“我有分寸,不會損傷功力,你忘了我所修習的功法?”
現在並非逞強的時候。
融司藏微微猶豫,還是咬牙道:“好。”
隻是融司藏卻並不如答應的那般,好好睡上一覺,而是打坐修煉起來,分明身體已經困倦無比,但精神卻始終保持著清醒。
先前他不敢睡,是因為整個南竹館裡沒有比他武功更高的人守著謝虛;現在他不敢睡,卻是為了以後。
有謝虛的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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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司隱將手搭在謝虛的脈搏上,冰涼細膩的觸感傳來,讓融城主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自從修習那功法以來,已是極少與旁人接觸,便是貼身伺候的侍女侍童也遣散了去做旁物,每日梳洗皆是親力親為。隻是這下他與少年接觸……竟也不覺得排斥厭惡。
或是因為對方的手冰涼細膩,像極了他那塊雪頂玉的緣故,隻略略搭著,便頗為潤手。反倒是他自己的手,雖也生的修長,卻因為練劍的緣故,掌心間是薄薄細繭。
這麼看來,少年倒是更像卷書執筆的讀書人,看不出半點習武的痕跡。
融司隱也沒有細想,這麼坐到了夕陽薄暮。等那湯藥被沈譚端上來時,便主動接過:“我來喂。”
沈譚略略一怔,他記得融城主極其厭惡和人接觸,更彆提喂藥這樣親密的事,因此方才都準備主動坐過去了,這一下被接過湯藥,還有些不適應。
或是因為少年是融司藏的救命恩人的緣故。
正巧這個時候,融司藏也結束了一周天的打坐,聞見了苦澀的藥味,便也來到謝虛所在的廂房裡,見著兄長端著藥碗,主動接了過去:“我來。”
融司隱麵色平靜地點了點頭,讓謝虛靠在他身上,半豎起身子,又抬起了謝虛的下顎,整個人被牢牢禁錮著。融司隱道:“這樣你喂著方便些。”
融司藏……融司藏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但也依言喂過了藥,又用巾帕擦拭掉唇縫間的藥漬,小心翼翼給謝虛潤了潤唇。隻是再探脈搏時,仍是心中一沉。
哪怕心知再好的良藥,也不可能見效如此之快,但謝虛的情況實在是太差了,哪怕受了融司隱這樣絕頂高手的內力,也還是僅留存著一線生機。
融司藏又想起這些時日縈繞在腦海中的念頭,又是斟酌又是希翼地道:“兄長可認識鬼醫?”
“那些大夫說,謝虛現在的情況,唯有鬼醫慕容齋可救他。”
“謝虛?”沈譚忽地驚詫地道,神色有些錯愕。
融司藏奇怪地看著這個跟在兄長身旁的公子:“你認識謝虛麼?”聽這口氣,不像是舊識,卻像是舊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