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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婉瀅瞧瞧他,給了個眼神給百裡聶自行體會。

百裡聶卻是噗嗤噗嗤笑起來,他輕輕的翻了身,惹得身上係的那些鐵鏈子叮叮當當的響,像極了小火慢煎的鹹魚翻麵

這個時候,楚婉瀅卻也是忽而想看書了。她從法寶囊裡麵,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冊子,手指一頁頁的輕輕撫平,讀得慢極了。蓋因為如今,楚婉瀅是消遣,而不是在學習。

冷燈光芒輕輕的落在了書冊上,照著上麵幾行字。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一鍋棍燉不下。

整本冊子,基本就是這種沙雕小段子。

而這種神物,才值得楚婉瀅這種開了心識會速讀的修士慢慢細品。

一個人人生之中,總是需要放下自己的速度,不必一目十行,沉下心來好好看幾本書的。

她沒搭理,百裡聶話卻沒有停。

“楚靈主,算了上一次,你和我也不過是第二次見麵。大家彼此了解,也不是很深。其實傳言誤人,我也不似彆人所以為的那般可怕。你和我相處久些,就知曉我是個好相處的人。唉,這許多年來,我被囚魁都,總是有人來告訴我,我又害死了誰。連寧子虛殺個侍候他的仙侍,都能記賬在我身上。”

他五感皆封,可仿佛仍然能接受這個世界傳來的種種訊息。

官林之顯然不是唯一跟百裡聶交流的人,縱然魁都下了種種嚴令,可仍然有人接近百裡聶。

旁人想到這一層,則必定會駭然,而楚婉瀅也不過是輕輕一挑眉頭。

這一次,她連嗯都不肯嗯一下了。

百裡聶故意提及寧子虛醜陋的罪惡勾當,妄圖令楚婉瀅對前夫無恥事情生出好奇。

堂堂仙首,私底下如此不堪,任誰都會好奇。更何況,楚婉瀅和寧子虛顯然私底下撕得很難看。

隻不過這一次,百裡聶也沒能如願看到楚婉瀅麵上浮起什麼好奇之色。

“你初來魁都,也是被人針對吧。楚靈主,你修行不怎麼樣,封不雲呢,自然不會對你客氣。否則,你堂堂的靈主,也不會來陪我這個邪魔。阿瀅,我真替你覺得可惜呢。”

百裡聶顯然也是故意惹楚婉瀅生氣,專挑楚婉瀅痛處踩。

他一會兒刻意討好,誇楚婉瀅生得好看。一會兒,他又故意踩楚婉瀅傷疤,對楚婉瀅冷嘲熱諷。

楚婉瀅容色卻平靜而和煦,仿佛百裡聶種種言語,也不過是過耳輕風,並不值得追究。

她的安靜,好似一口深邃的古井,也是沉潤得不可思議。

也許因為這樣子,楚婉瀅方才修煉成功心識,或者說,正因為她開了心識,又使得她性情更加趨於如此。

楚婉瀅並沒有將百裡聶譏諷如何的放在心上,從她以未曾結丹之軀接任魁都靈主之位,便知曉自己定然會飽受非議。也許正因為如此,百裡聶的話更沒有殺傷力。那種種譏諷之言,在楚婉瀅麵前也不過是撒撒水,毛毛雨。

而她也發覺,百裡聶顯然是個說謊高手。

隻因為百裡聶所言,很多皆是真的。可話語中的真實,讓他這一番話似是而非,更加容易令人上鉤,使得思維的河流更向錯誤的方向流淌。

一片樹葉,最好就是藏在樹林裡。

百裡聶不覺幽幽歎了口氣,他試探過後,也便沒有再喋喋不休的繼續下去,徒自掉了逼格。

伴隨百裡聶身軀輕輕的往後仰,棺車之中玄鐵鏈叮叮當當的響。然後他身軀就被吊住,不必用力,後背就保持了懸空的狀態。而他,似也覺得自己這副姿勢十分舒服,故而慢慢的將雙臂輕輕的展開。

百裡聶輕輕的眯起了眼珠子,使得他像隻仰望天空的魚。

這種姿勢保持了一陣子,百裡聶又覺得無趣起來,他緩緩起身,輕輕的撫平了衣衫,又理順了自己的發絲。

百裡聶端方以坐,背脊也是挺直,使得他頓時有了一種貴族般的優雅。這個時候的他,一瞬間似乎也有了點兒傳聞中的感覺。一下子,使得百裡聶麵頰上添了幾分說不出的正經。

百裡聶幽幽說道:“其實,你我有緣——”

他舉起了完整的左手,比了三根手指頭:“這樣吧,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你想要知曉什麼,我自然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百裡聶猶自不肯死心的樣子。

百裡聶如此大方,卻沒對楚婉瀅提出什麼要求,使得他周身散發慷慨的光芒。

他覺得眼前的女子好像一口深井,也許會一路裝聾作啞。

然而楚婉瀅卻忽而輕輕的抬起頭來,美麗的臉龐冉冉綻放一絲笑容,輕輕的應了一聲好。

說到底,楚婉瀅是心存疑竇,故而方才肯入棺車試探。

她最開始對百裡聶不理不睬,是因為話題的節奏,要自己主導。

楚婉瀅的手指輕輕的撫平了書冊,收拾好了書冊,方才施施然靠近了百裡聶。

百裡聶凶名太盛,若是旁人,隻怕也是會敬而遠之。如今楚婉瀅非但和他同乘一車,乃至於還靠近了這個凶狠的魔頭。

她纖纖素手,輕輕的捧著那盞燈,就已然到了百裡聶麵前。

百裡聶瞧著她還從法寶囊裡掏出兩牒水果,一牒是西坤島的特產朱靈果,以味美而遠近馳名。一牒,則是又肥又紅的新鮮蘋果。這樣子一擺出來,一股子水果的清香頓時也是撲麵而來。

楚婉瀅和善的說道:“是有一些事情,要向仙師請教。”

百裡聶也斯斯文文:“不敢當,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一邊這麼說著時候,百裡聶便想順勢啃個蘋果。

楚婉瀅和氣的說道:“容我先為仙師淨手。”

她還取出了一枚水囊,指甲輕輕一劃,涓涓清泉就如此流淌湧出,輕輕的澆在了百裡聶的手掌之上。

這北離島上,有一口靈泉,泉眼也不過是指頭大小。每日泉水,也不過溢出一小桶,然而泉水卻也是極為甘美鮮甜,專門供應北離島上的大修。

而這泉水,通常也是用以烹茶之用,更增靈茶之甘甜清冽。

如今楚婉瀅任由這般珍貴泉水,輕輕的澆在了百裡聶的掌上,自不免透出了幾分奢侈的意味。

然後,楚婉瀅還取出了乾淨的綢緞,輕輕的擦拭百裡聶的手掌。百裡聶的左手十分完美,手掌和他其他地方一樣,都是很漂亮的。然而右手四根手指卻也被削斷,看著說不儘的詭異。自打他被送去魁都,他的右手就保持這種樣子。這片手掌如此殘缺不全,瞧著竟有幾分醜陋詭異。

楚婉瀅擦得很仔細,連百裡聶手指縫也沒放過。

百裡聶也微笑的看著她,也許他很少見到這樣子的女人。

楚婉瀅抬起頭:“其實我跟兄長都說過了,我死了也不打緊的。縱然我死了,也求兄長要以大局為重,你實在不必克製自己。”

百裡聶微笑:“我不大懂楚靈主的意思。”

楚婉瀅歎了口氣:“你也被關了這麼多年了,也沒機會殺人,想來也是憋壞了,也想嘗嘗血的味兒。難道不想殺個人,解解饞?”

她已經將百裡聶完整的左手擦拭乾淨了,此刻也是按住了百裡聶殘缺的那隻手。

女子的手,輕輕的按上了這片殘缺。

這隻右手,本來也應該和左手一樣完美。可歸功於楚淩霜的暴脾氣,使得這隻手如今已然淪為殘廢。

楚婉瀅握住了這一片手掌,凝視著眼前的大魔頭。

縱然百裡聶已然被一百零八根鎮魔針封住修為,可許多人認為,他仍身負非凡的本事,會忽而暴起殺人。

萬劍盟的高寒和趙潤生顯然也是有著這樣子的顧慮,所以死活不肯進來,跟百裡聶好好的溝通一下。

這種事情,理論上應該是不可能的。以封不雲的瘋魔勁兒,自然對百裡聶檢查又再檢查,確保對方沒一絲武力值。然而修士界最多的,就是出人意料之外。

故而楚婉瀅此刻這樣子的舉動,也染上了一層危險的味道。

百裡聶凝視自己被握住的手掌,他輕輕的將自己另外一片手掌覆蓋上了楚婉瀅的手背,握了握。

“謠言,一切都是詆毀我的謠言。相信我,楚靈主,我甚至是吃素的。”

然後,楚婉瀅也是緩緩鬆開了手,居然點點頭:“原來如此。”

嗯,百裡聶如今還是戰五渣。

百裡聶已然抓起了一個又紅又脆的蘋果,哢擦哢擦的啃起來。這個大魔頭,似乎對蘋果有一種特彆的嗜好,喜愛這種水靈靈的可口水果。說不定,他還真是時常茹素。

伴隨百裡聶哢擦哢擦啃蘋果的聲音,楚婉瀅也仿佛自顧自的說道:“實不相瞞,我亦是隨身攜帶好幾樣同歸於儘的自毀法器,故而不用兄長為我報仇。我這個人性格,不是很好,人前話說得好聽,卻將自己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百裡聶吞下了果肉,笑眯眯:“這是個好習慣。楚靈主,你給我的蘋果真好,又新鮮又可口。你人這麼好,自然也是好人一生平安。”

楚婉瀅嗯了一聲,輕輕說道:“那咱們就可以好好聊天了。人家都說百裡聶心意難測,不過你此刻想要的,也是十分簡單。我雖然隻見過你兩次,卻也不得不承認,你在魁都過的真是苦日子。你自然想要好好活著,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說到底,你無非是想要逃走而已。”

百裡聶輕輕的嗯了一聲。

楚婉瀅:“請問你嗯是什麼意思?”

百裡聶微笑:“嗯不但代表我聽到了,還代表你說的是對的。”

楚婉瀅沉吟:“我沒想到你居然不要臉的承認了。”

百裡聶親了手裡剩下的半個蘋果,他心情很好,臉蛋上也還浮起了笑容。也許因為他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使得他麵上笑容顯得格外的迷人。

他好整以暇:“此刻楚靈主可以告發我的大陰謀,讓彆人知曉我要逃走。”

可他分明知曉楚婉瀅做不到。

棺車已封,外麵十道八道封印禁術,封得那叫密不透風。

楚婉瀅叫也沒有用,就算叫破了嗓子,也是沒有人會理會她。

不但楚婉瀅的叫聲,任何法術傳訊,隻怕也是無法突破這具棺車,使得外邊之人可以知曉。

封不雲對百裡聶嚴防死堵,下手也未免狠了些,防得可嚴實了。

正因為如此,百裡聶方才如此的得意洋洋,肆無忌憚。

楚婉瀅內心之中驟然浮起了一抹焦躁,其實百裡聶要逃之事她也並不意外。

然而此刻百裡聶居然膽敢承認——

如此一來,說明百裡聶並不介意此刻向自己坦白。

或者不如說,自己此刻縱然知曉,也已然對百裡聶的計劃沒什麼影響。

那麼自己種種揣測,有一些地方必定是出現了差錯。

楚婉瀅凝視著麵前的百裡聶,緩緩說道:“你是魁都玄府的重犯,又被封去修為。若你要逃出去,能幫襯你逃走的人,身份可是不會低。”

百裡聶聞弦而知雅意,頓時也明白了楚婉瀅的意思。

“我知道啦,你是覺得你以前那個夫君寧子虛是玄府仙首,有資格做這樣子的勾當。等到了玄府,必定有什麼厲害的布置等著。他許我好處,助我逃走,讓我助他殺幾個他不喜歡的人,再讓我一個人將鍋背起來。”

楚婉瀅確實是這樣子想的,她反複思索推斷,這是最大的可能。

寧子虛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也有習慣性甩鍋百裡聶的傳統。而這,說不定就是兩隻惡徒彼此間的默契。當日在玄府,她隱隱覺得寧子虛對送百裡聶有一種異樣的熱切。

這些她縱然沒說出口,可百裡聶眼珠子也不眨一下,就將楚婉瀅的想法說出來。

楚婉瀅:“嗯。”

百裡聶微笑:“嗯不但代表你聽到了,還代表我說對了。”

楚婉瀅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所以你胸有成竹,不必到玄府,你就能半途脫身?”

百裡聶啃完一顆蘋果,已然不客氣拿起第二個:“是的呀,正因如此,我也不必跟你隱瞞。楚靈主,你人真好,你要問什麼,我自然會回答。”

一股不安之情,頓時也是湧上了楚婉瀅心頭。

她已然隱隱覺得,這一次運百裡聶去玄府,其實有著一個極大的陰謀。

楚婉瀅沉吟:“你修為儘廢,魁都與玄府精銳在此,那麼世間又有誰有此實力將你劫走。誰又能這麼大膽子,敢來劫你?”

某人曾言,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無論多麼的不可思議,也便是事情的真相。

這個世上,唯一敢同時得罪玄府魁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救百裡聶的,也隻有一處——

楚婉瀅心口驟然一跳,低低的說道:“陰山魔人?”

百裡聶感慨:“和你說話真省力氣,楚靈主,我都有些喜歡你了。不錯,正是陰山魔人。”

千年之前,道魔大戰,以魔人慘敗告終。

這些魔修被驅逐出境,永世放逐,不得踏足人族領土半途。魔人發源於陰山,隻不過陰山實是環境惡劣,故而他們生出染指九州之意。千年前道魔大戰,魔人慘敗,那他們也不得不回老家。

據聞如今魔人已然人數銳減,隻有巔峰時十分之一。

魔人無力再戰,也沒有足夠的實力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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