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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子聽了,卻鬆了口氣,口氣裡也不覺帶了幾分歡喜:“仙首放心,楚靈主安然無恙,並無大礙。”

這玄府弟子還道仙首對前妻餘情未了,添油加醋誇讚了楚婉瀅一番。他吹楚婉瀅智慧過人看住了百裡聶,又臨危不亂,跟眾人同生共死,這一次可謂刷足了聲望。

想來這次以後,質疑楚婉瀅當靈主的聲音也是會淡去不少。

說到底,這小弟子也不過是投其所好,想要拍拍上司馬屁。他卻不知,自己馬屁都拍到了馬腿上,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紮得寧子虛心口滴血。

寧子虛心裡痛苦之極,麵頰之上卻也浮起一縷釋然的笑容,這才讓那弟子離去。

他十根手指頭交織在一起,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一瞬間,他眼裡也流淌一抹憤恨之色。

司無意,這個奴仆就要送來玄府了。那麼誰又能知曉,究竟會發生什麼樣兒事情呢。

往事種種,也不覺浮起在寧子虛的心頭。

想當年,他曾也是澤國皇子。那時魔人占據澤地,父親鬼武王亦是魔人中霸主之一。可沒想到六梵天主橫空出世,要一統魔人,再戰九州,創立不世之霸業。

那時六梵天主頗具手段,剛柔並濟。他一邊以鐵血狠辣作風掃去一切障礙,一邊用種種手段攏絡人心。所謂降則生,戰即死。

其父鬼武王性剛烈,甚是自負。他人生的字典裡也全無投降二字,甚至勸他投誠的下屬皆被鬼武王斬去頭顱,順便殺了全家警告。

鬼武王剛烈勇武,然而他遇到的是魔人中不世天才,他終究不過是六梵天主皓光下的螢火。

若六梵天主是一個梟雄,那麼鬼武王不過是梟雄人生中通關的反派角色,是他肩頭一粒小小的徽章。

六梵天主有春風和煦的一麵,可也有冷漠無情的一麵。他說不降便死,那麼魔主下手就絕不容情。那麼這一族中,便算有孩子、老人、婦女,他也一定要全部殺死,一個都不留。

鬼武王死後,自己一族也被屠殺,那些頭顱,就那樣子安放在一根根的木樁子上麵。

幼時的寧子虛內心充滿了恨意,可是他連叫一聲也不能。司無意這樣子抱著他,使得他惡狠狠的咬著司無意的手臂,將這忠心魔奴的手臂咬得稀巴爛。

然後,就是漫長而痛苦的逃亡歲月。一開始,風聲自然也很緊。可伴隨六梵天主戰功越威武,屬下越來越多,敵人越來越多,自然也早不將一個死去多時的鬼武王放在心上。

在這個的歲月裡,他和司家兩兄弟也是已然長大了。後來司無意跑去做奸細,寧子虛潛伏在人族。

他隻知曉司無意居然頗得六梵天主賞識,一路扶搖而上,竟成為這位一統魔人的魔主愛將。

也對,司無意天分本來就是絕佳,否則,他也不會領悟這仙人之境。

仇恨的火焰,一直在寧子虛的心目中熊熊燃燒,他催促司無意一有機會,便立刻動手。

然而那時候,司無意卻猶豫了。他折服於六梵天主的雄才偉略和衝天豪情之下,隻覺得魔族若有這麼一位英主領導,說不定當真能一統九州。到時候,整個魔人的命運都會改變,整個人族修士也會淪為魔人奴仆。

那麼此時此刻,又可應該因為曾經的恩怨,破壞整個魔族的利益?

那些話兒,頓時也是激怒了寧子虛。在寧子虛看來,這些不過是司無意的推托之詞。什麼放棄私人恩怨,共謀魔人大業,無非是攀上富貴之路說服自己良心的自欺欺人話兒罷了。隻怕是,司無意已然忘記鬼武王這個舊主,想要攀上新枝吧?

縱然司無意竭力否認,可是兩人間還是發起了激烈的爭執,不歡而散。

對於寧子虛而言,他對於報仇已然是生出了執念。他以卑鄙的手段謀奪楚婉瀅的歡心,一半是為了想上爬。至於另一半,那就是為了報仇。若能複仇,他可以不擇手段,什麼樣子的事情都能夠做得出來。

到最後,司無意還是屈服了,順應了寧子虛的計劃,成為了魔人中的內應。

寧子虛麵色漠然,他輕輕取出了一柄折扇,緩緩展開間,一枚小型法陣便是伴隨扇麵如此展開,將他攝入其中。

這扇中陣法,能帶他踏足一處小小的空間,這個空間是十分隱秘的。

除開寧子虛,誰也不知曉。

司無意是寧子虛的一樁大殺器,但寧子虛顯然不止一件大殺器。

像他這樣子的大陰謀家,總是有一些後備的手段,使得自己總是有備無患。

這鬥室之中,困住了一名銀衫男子。他一頭發絲,儘數化為雪白,根根發絲近乎透明,竟似垂到了足踝。修士界白發本不奇怪,不過很少人會蓄得如他這樣子的長。就連楚婉瀅,也已然特意剪到了齊肩,日常比較方便。

而且這個人,不但頭發極長,肌膚也如冰雪所凝,竟似微微透明一般。他一雙瞳孔皆白,並無半點神采,而這樣子的瞳色,本便是魔人才能夠會有。此刻這個魔人,後腦之處釘了三根極粗金針,深入顱腦之內。

也許正是這樣子的金針,控製了對方的行為,使其宛如一尊玉雕。

堂堂仙尊,私藏魔人也還罷了。若旁人瞧見這個魔人的容貌,隻怕也是會大驚失色。

當年正是此魔,大婚之日行刺楚婉瀅,使得楚婉瀅殞身當場。

是的,當年的東海公主已然死了,寧子虛如此思之,竟不覺微微恍惚。

身為仙尊,他若想要殺人,很多時候也不必親自動手的。蓄養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殺人傀儡,也當真很是方便。

如今殺魔滅口迫在眉睫,清除司無意迫在眉睫,寧子虛自然也不免拿出了自己的後備力量。

寧子虛的手指不覺按住了對方後腦金針,忽而間,竟也不覺微微有些遲疑。

這麼些年,其實司無意已然幫他做了不少事,配合他殺人,助他一步步的高升。包括不限於,斬殺了前任仙尊玄靈子,給寧子虛騰出了個位置。

司無意一直天真無邪,以為寧子虛潛伏在人族,一切為了魔人的利益,以後必定會裡應外合。

隻怪司無意愚鈍,一把年紀,歲數都活在了狗身上去了,如此蠢鈍。

這麼些年,司無意偶爾也會在消息裡添點廢話,暢談陰山的魔人日子是多麼的水深火熱。

可惜寧子虛從來沒有想過回去,他已然是玄府仙首,還回去做什麼呢?

大仇以報,做個人族領導日子其實也是很快樂的,誰還願意回陰山吃土。

如此思之,寧子虛輕輕的拔出了一根針。

是的,他不相信任何人。無論司無意瞧上去多麼忠心,寧子虛也不會將自己的生命交給任何人。

這麼想著時候,寧子虛也將剩下兩根針這樣子的拔了下來。

他輕輕的晃動鈴鐺,眼前這個雪衣人,忽而便這樣子的動了起來。

司無意的利用價值已然是消失殆儘。

一池清潭之中,此刻正浸著希光的身軀。他衣衫並未曾解下,隻任由這一口泉水輕輕包裹住自己的身軀,順勢療傷。

此刻他手掌漆黑若盈玉,閃爍著瑩潤光彩,似乎也是和以前不同。

一旁的陸華卻也是甚是擔心,之前希光隻是單手沾染了魔氣,如今卻怕這魔氣順延著手臂,逐步侵染希光的身軀。

然而這一池清泉似也已然不能助希光壓製身軀上魔氣,隻見此刻,希光驀然睜開雙眸。

他一雙眼,原本是和順而寧定的,此時此刻,卻忽而流淌了一縷森森煞意。

陸華瞧著麵色一變,也顧不得這麼多,正欲出手襄助。

卻見希光忽而再一次拔出了天狂劍,反手一劍,割破了自己的手臂。

天狂劍的滔滔狂氣劍意,似反而與希光身軀裡麵魔氣相互衝突。

伴隨希光割破了手臂,卻並未見到什麼血液流淌出來,隻見那一股股的黑霧,就這樣兒一縷縷的散開。而那樣子的黑霧,既仿佛是霧氣,又似乎是流質。

希光麵色,也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大戰之後,眾人也決意原地調息一個時辰,再行上路。

楚婉瀅磕了藥,身子漸漸緩和。再說她不是主要戰鬥力,就算功體沒恢複,也是沒那麼打緊。

不過旁人可沒這般幸運了,個個都有傷在身。封不雲回去魁都,還要將斷了的手臂重續,那也是一樁麻煩事。

再來便是任靈芙,她雙眸片刻間怕是不能恢複,又被方南子暗算,傷勢自然也是不清。

楚婉瀅掏出兩瓶玉露明眸丸:“功德使,這兩瓶藥丹對你傷勢,應當有些用處——”

她話語未落,任靈芙已然厲聲:“你站住。”

任靈芙嗓音甚是嚴厲,使得楚婉瀅不覺浮起了幾分訝然之色。

眼見楚婉瀅未曾上前,任靈芙似鬆了口氣,言語也柔和幾分:“和你也沒有關係,隻是我本有怪癖,絕不願意彆人靠我太近。一丈距離,已然是我能承受極限。”

正因為任靈芙這樣子的怪癖,所以才未曾被方南子暗算成功。

楚婉瀅心忖,難怪你身邊沒有人照拂。故而方才,楚婉瀅才特意走過來。

任靈芙斟酌言辭:“多謝你了,隻不過,我既不願意彆人靠近,也不會用彆人送的藥。這並非對你有什麼惡感,隻是我對每個人皆是如此。”

楚婉瀅心裡歎了口氣,輕輕的嗯了一聲。

魁都修士監督人族修士,而功德司則監督魁都修士。這種職位,自然也是十分危險的。任靈芙之前,總共有兩百三十七位功德使,可是這些功德使皆不得好死。

樹大有枯枝,這些都是難免的。楚婉瀅想起自己翻閱的那些魁都□□,那些個種種謀害修士的各類秘術。可以說如若魁都高級修士心術不正,魁都就是培養黑暗的最佳土壤。而監督這一切的功德使,就是直麵這一切的存在。

難怪任靈芙瞧著也是冷冰冰的,也許她一生一世,也不會有什麼朋友,也不會有什麼正常人的快樂。

楚婉瀅緩緩道:“那我,就不打攪功德使了。”

任靈芙想了想:“楚靈主,我還有些話,想要和你說。”

楚婉瀅頓住了身子:“願聞其詳。”

任靈芙緩緩說道:“我點你為靈主,是因為覺得你十分合適,覺得魁都需要你這樣子的修士。然而,卻並非對你有什麼特彆的喜歡,又或者說想和無妄城有什麼交情。所以你若覺得有什麼需要,要投桃報李,甚至於彼此親近,那也大可不必。”

“日後你若品行不端,或者是不合適做魁都靈主,我也並不會客氣。”

任靈芙知曉自己說話不好聽,更知曉自己這麼說,楚婉瀅怕也是會生出幾分惱意。

不過楚婉瀅反而笑笑:“我還沒見過彆人這般誇我呢,稱讚我才華如此出色,功德使,多謝你啦。”

任靈芙板起臉,認真說道:“我並不是稱讚你。”

楚婉瀅點點頭:“實話才是最要命的。”

任靈芙顯然有點兒生氣,也沒再跟楚婉瀅說話了。

然而楚婉瀅對她其實頗具好感,也很佩服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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