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宮府最深處。畫尊宮煥顏的清修之地,也是她悉心教導後輩的地方。
宮靈煙自從留在此處接受她的教導,修為進步神速,但進階為畫家後,仍舊一步未踏出過此地,這是極不正常的現象。也隻有對自身狀況還在摸索期的宮靈煙,才會相信她的糊弄。
此刻,宮家老祖正和宮靈煙一同用午餐。
少女坐姿端莊,吃相極其文雅,不急不緩品嘗麵前的美食。以宮家的財力,珍饈美饌從不缺少。但任何佳肴都不見她多夾幾筷子,她的表情始終如一。
她好似心裡藏了事,吃什麼都味同嚼蠟。又似乎是旁人吃不到的山珍海味,對她不過是一頓最尋常的飯菜,沒有任何驚喜可言。平淡的伴她度過這段修行時光。
片刻後,宮家老祖放下筷子。宮靈煙見狀,也停下了機械式填充胃的動作,不再動筷子了。
“飽了嗎?”宮家老祖問。
宮靈煙輕輕點頭。
宮家老祖掏出手帕,上前擦了擦對方的嘴角。素來嚴厲的表情柔化,顯得有幾分和顏悅色。宮靈煙因為老祖宗的關懷,身子僵了一瞬間,連忙接過手帕自己來。
“老祖宗,我自己可以。”少女羞澀道。她正是含苞待放的青春年華,哪怕天生力氣比旁人大,英氣豪爽,但臉紅時靚麗可人的模樣,讓一股嬌嗔的美好氣息,就這麼撲麵而來。嫰得好似能掐出水來。
宮家老祖的瞳色泛出一絲詭譎。
有一瞬間,宮靈煙覺得老祖宗看她的眼神,比起看一個從小養大的家族後輩,更像是在看一件令對方滿意的藝術品。
大概是錯覺吧?宮靈煙皺了皺眉,將這股奇怪的感覺拋之腦後。
老祖宗向來疼惜她,遠勝過對自家哥哥的好,對她的期待值也是最大的。
想到幾日前,哥哥因為拂逆老祖宗挨了罰,宮靈煙的神情添了幾分蹙促。
“靈煙這是怎麼了?今日的菜不合胃口嗎?”
“不是的,我隻是想起哥哥了。”
“宮爍?哼,他剛當上正式家主,就學會了忤逆長輩。靈煙你可彆學你哥哥。”宮家老祖厭棄道。邊說還邊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少女。
老嫗麵上的一道疤猙獰無比,讓她本就淩厲的麵相,看上去更加咄咄逼人,不好招惹。
雖說宮家老祖素來疼惜少女,實則宮靈煙與對方相處時,依舊因為懷有對畫尊的敬畏之心,而有一點怕她呢。
宮靈煙壯著膽子,弱聲為自家哥哥辯解道:“哥哥他並非有意冒犯老祖宗,他隻是許久未見我,才會……一時犯糊塗。”她剛伸手拉住宮家老祖的衣袖搖了搖,就被老嫗立刻無情甩到一邊。顯然老祖宗對宮爍的氣還沒消。
這都好幾天了。
宮靈煙心中生出一絲委屈,為哥哥宮爍。
她不認為自家哥哥關心她這個妹妹有錯,奈何老祖宗不近人情,對宮爍一直過於嚴厲。難道這就是愛之深責之切?
可是她又隱隱覺得不對,老祖宗對她將來延續畫尊傳承抱以厚望,按理說對她的更為看中,期望值也最大,可是又對她最為寬容放縱。
宮靈煙被保護的太好,她年紀太輕,根本想不到老嫗對她的一貫縱容,將她寵著,嬌養著,不過是要她更多回報。將來用她的命來償還!
少女咬了咬嬌豔的唇,再一次靠近老祖宗的袖子,伸手輕輕扯了扯道:“老祖宗已經行了家法,哥哥他不敢再犯的。您就不要再為這件事動怒了。都是靈煙平時太有依賴心,才會讓哥哥擔心我照顧不好自己。下回見他,我同他說清楚就好了。”
宮家老祖眸中閃過寒光,下回?
她哪裡還允許對方有下回見麵的機會?
“哼,宮爍自己就是畫家,閉關最忌諱什麼,還需要旁人教他嗎?”老嫗冷言冷語道,“靈煙,你就是太善良,分不清好壞。宮爍闖入你的閉關之所,可不是一件小事。若連累你走火入魔,你還能好好站在這兒說話?”
“老祖宗,我不是沒事嗎?”宮靈煙吐了吐舌頭道。“哥哥他就是關心則亂,老祖宗既已罰過,可否消消氣?不然靈煙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晚上要睡不著了。”
“本尊哪還生他的氣?”宮家老祖最關心的就是少女的健康狀況,聞言立即卷旗息鼓,不再計較了。她摸了摸少女的秀發,動作透出寵溺。“你不要像宮爍頂撞吾。”
“靈煙不會這麼做的。”
儘管老嫗的眼神依舊很冷,宮靈煙卻知道,修煉了無情畫道後,這位長輩很難流露出感情。此刻覆在她頭頂的手,一下下輕柔的為她梳理發絲,已經是家族中除她之外任何人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老祖宗。”宮靈煙仗著這份優待,順勢提議道:“老祖宗之前賜我一瓶好藥,靈煙沒病沒傷用不上。能否替我將這瓶藥送到哥哥手裡,告訴他我一切安好,正在鞏固自身境界呢?”
“傻孩子,宮爍是家主,什麼好藥他沒有?”宮家老祖無情道。不過還是伸手接過了少女早就預謀,攥在手裡都焐出體溫的藥瓶。
老嫗知道適當的仁慈,會讓眼前的小輩更加依附於她,相信她是寵愛對方的。自從鳳棲梧桐筆架被搶奪,她元氣大傷,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如今萬事俱備,吉時將近。關鍵時候將至,不能逼對方太過,免得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