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琴酒的話,空氣瞬間像是被凍住了。
安室透心裡一緊,還沒有任何動作,他麵前的少年就走了過去。
少年比琴酒矮了大半個頭,氣勢卻毫不弱於他,那雙鬆石綠的眼睛沒有了剛才的平和,變得有如刀鋒般尖銳。
“就算是同一個人,你也沒有資格管我。”
他抬起頭,望著琴酒的眼睛,高漲的氣焰竟然有隱隱壓過琴酒的趨勢,他冷聲說道:“明白了嗎?”
在他對麵的琴酒沒有那麼鋒芒畢露,反而帶著穩操勝券的神情,綠眸不為所動地望著他。
他眼神淩厲地回視。
琴酒這才像是終於把他放在了眼裡,說:“Boss把你的指揮權交給我了,沒有我的允許,你什麼任務也接不到。”
他的語氣平穩中透著殘酷,意識到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少年冷厲的眉眼瞬間撐圓了。
下一瞬,少年神色一厲,驀地對琴酒出了手。
琴酒像是早有預料地鉗住他的手臂,同時手肘不留情麵地往少年腹部的傷口撞去,少年嘶地一聲,立即被他勾住腳腕,放倒在了地上。
琴酒滿臉冷酷地望著倒在地上的少年,聲音冰冷而嘲諷:“現在我有資格了嗎?”
少年不說話,咬緊牙神色狠戾地瞪著他,剛要從地上爬起來,琴酒就抬起腳,毫不留情地想要往他的傷口踹過去。
這一腳要是踹實了,少年身上的傷口說不定又要裂開了,聯想到他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安室透急忙衝上去,“琴酒!”
琴酒揮開他抓過來的手,就在這時,地上的少年突然伸出腿,往他的小腿上一踢。
他的腿雖然沒有琴酒的看起來那麼修長,可依舊有著無與倫比的力量感,琴酒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被他踢得身體一晃,緊接著,少年的手就從下方伸過來,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他看到了少年凶惡而嘲諷的笑容。
在那個笑容綻放的瞬間,他被少年抓住衣服,用力往地上拽。
砰地一聲,他被少年拽倒在地上。
少年飛快拔出他腰間的手.槍,然而就在這一刹那,琴酒的手再次伸過來,強有力的手掌奪走了他手裡的槍,方向瞬間調轉,黝黑的槍口對準了少年的腦袋。
琴酒躺在地上,少年維持著將要起身的姿勢,半跪在他的麵前,他依舊宛如勝利般地抬起了手,槍口對準少年的眉心。
他的手臂纖長,手掌寬大,手指骨節分明,慢動作似的彈開了保險栓。
哢噠一聲,少年鬆石綠的瞳孔微縮,猶如被定在了原地,愣愣地望著他。
看到他臉上捕獵失敗似的震驚表情,琴酒唇邊緩緩溢出了一聲冷笑。
安室透站在旁邊暗自心焦,卻不敢有任何大動作,看到琴酒充滿殺意的眼神,他知道一旦發生變故,琴酒就會立即開槍的。
少年不聽話,他一定會把少年殺掉。
可讓少年服軟又哪有那麼容易,安室透之前就看到他動過兩次手,對自己這個一直教導他的前輩,他連客氣的話都從來不說一句,對上另一個自己,恐怕隻會更不服氣。
而且安室透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他和琴酒的動作是一個路數的,就像一個人在跟自己的影子對打,隻不過琴酒的動作更快,也許是因為經驗更豐富,才能像是預料到了少年的行動,每次都比他快一步。
少年如果想明白這點,就更不可能服氣了。
果然,如安室透預料的那樣,少年脖子一梗,湊近他的槍口,硬聲硬氣地說:“殺了我啊!”
安室透心裡一急:“琴酒!”
大小琴酒同時側過頭來,相似的綠眸冰冷地望著他。
他:“……”
被他這麼一打岔,琴酒像是終於想起了旁邊還有這麼一個人,漫不經心地警告:“不要多管閒事。”
對安室透說完,他從地上站起,少年望著他手裡的槍,鬆石綠的眼睛裡閃爍著蠢蠢欲動。
琴酒立即說:“跟我去靶場。”
他把保險關掉,槍重新放回腰間,黑色的長風衣一遮,槍身霎時看不到了蹤影。
少年收回視線,不太情願地撿起他剛才掉在地上的帽子。
琴酒瞥了他一眼,他揚起挑釁的笑容,單手拿著帽子做了個致意的動作,然後把帽子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琴酒頓時冷哼出聲。
安室透在一旁看著他們,有種看凶獸和幼崽互咬的無奈感,心驚肉跳又無可奈何,他根本插不了手,一有動作,這兩人就同仇敵愾望過來,想反咬他一口。
他微微歎了口氣,看出少年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了,也就把手裡的藥膏丟了過去。
“這個拿著吧。”他說。
少年一把接住,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又看了看琴酒,正好對上琴酒瞥過來的視線。
琴酒眼睛危險地眯起,倒是沒有說什麼,安室透回到自己的位置,把自己的衣服拿了出來。
這件衣服倒沒什麼特彆的,隻是前些天和hiro一起出去的時候穿過,擔心組織裡的人看到立即會被認出來,所以他才抽時間過來拿。
這其實不是什麼大事,最近一次任務他就是和hiro還有黑麥一起去的,就算被認出來也不算什麼,他是抱著很輕鬆的心情過來的,哪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麵。
琴酒對另一個自己下手竟然真的那麼狠。
想起琴酒用槍指著少年眉心那一幕,安室透忍不住揉了揉額頭。
還有貝爾摩德……
他給貝爾摩德發消息,就是以為她不會來的,沒想到才一個晚上,她就坐著飛機回來了。
看她的態度似乎還對小琴酒很友好,然而她翻臉的速度也很快,被她熱情的態度迷惑的組織成員不在少數……
就在安室透煩躁地吸著氣,擔憂少年琴酒的時候,琴酒本人推開了靶場的門。
他帶另一個自己來的不是有著全息科技的遠距離射擊靶場,而是很常見的室內的射擊靶場。
一條條軌道,一個個畫著人像的靶紙,側麵的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槍械,熾白的燈光從頭頂照下來,有種嚴酷而冷厲的美感。
少年站在燈光下,頭頂著黑色的帽子,銀發在身後閃閃發光,耀眼到令人不適。
琴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他那麼排斥,明明是相似的外貌,卻越看他越覺得礙眼。
琴酒從懷裡掏出一支煙點上,挑剔地望著少年筆直的站姿,肩頸和腰背構成流暢優美的線條,仍然覺得不順眼。
也許是因為少年平時展露出來的柔軟,他的五官都還沒長開,一眼看過去就能感受到少年的朝氣,臉頰雖然沒有嬰兒肥,卻也分外的溫軟。
每當看著他,琴酒就會覺得像是在看一隻脆弱到了極致的幼崽,隻要稍不注意,他就會脫離自己的視線,然後死在不知名的地方。
這種奇怪的聯想,和伴隨著聯想出現的針紮似的不適感,讓琴酒整個人都變得浮躁。
心中的殺意克製不住地冒出來,又在對上少年眼神的一瞬間熄滅。
琴酒總是忍不住想,如果他做錯事,讓自己有理由殺掉他就好了。
琴酒覺得,自己沒必要留著一個知道自己全部秘密的人在身邊。
哪怕那個人是另一個世界的他自己也不行。
隻要做錯事,就殺掉他。
琴酒每次都這麼告訴自己,然而——要是什麼
都沒做錯呢?
如果他每次都能讓自己滿意呢?
不僅是跟自己動手時凶狠的眼神,還有那不遜於自己的動作,敏銳的判斷力……唯一的缺點,大概就隻有太過年輕氣盛,容易衝動,對自己這種身經百戰的殺手也敢出手。
然而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琴酒很欣賞少年眼中的無畏——少年有著強大的魄力和過人的膽識,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麵對他的殺氣都有可能被嚇得四肢發軟,更彆提被他放倒一次,在地上還沒起來就敢對他動手第二次了。
膽子大到都敢拔他的槍。
琴酒把煙夾在手裡,緩緩吐了口煙。
他想起了貝爾摩德給他發的消息。
[貝爾摩德:我見到他了]
[貝爾摩德:還真的跟你以前一模一樣]
[貝爾摩德:不過比起我還是嫩了點:D]
貝爾摩德發來的消息裡還附帶了一張照片,與他有著相似麵容的少年躺在訓練場上,眼神冷冷地斜睨著對麵的人,照片看起來像是偷拍的,卻把少年平靜中帶著銳意的姿態展現得淋漓儘致。
可這還不夠。
琴酒還是不滿意。
如果少年是另一個世界的他,並且吃下APTX4869就沉睡了很久,最近才醒過來的話,他的暗殺技巧已經不足以應付現代化社會了。
想起黑麥後來送過來,讓他轉交給少年的那把匕首,琴酒眉頭狠狠一皺。
那種老掉牙的東西,早就該扔掉了。
這時少年似乎終於完成了對靶場的觀察,在桌邊很隨意地拿起了一把槍。
托卡列夫,琴酒瞬間認出來了,那是過去的自己練習時用過的自動手.槍,少年大概也用過,而且對其他的槍都不太熟,才選了這一把。
托卡列夫的槍身比一般更大,看起來很寬闊,有種工業化的粗糙,少年拿在手裡,甚至襯托出一種手很小的感覺。
琴酒已經很久沒有來靶場了,都沒注意到裡麵還有這把槍,看到少年拿起槍的時候,他不禁產生了這種槍也該淘汰掉了的想法。
這把槍雖然好用,但是不防走火,像是剛才那種交手的情況,子彈早就飛進少年的腦袋裡了。
琴酒剛要出聲,就見少年利落地裝填子彈,對著前麵的靶子開了一槍。
琴酒轉頭望去。
靶子上什麼也沒有。
少年裝填的是實彈,穿過泡沫靶子一定會留下明顯的彈孔,然而不管怎麼找,琴酒都沒能在上麵找到子彈留下的痕跡。
琴酒:“……”
琴酒:“????”
看到少年再次一臉自信地舉起槍,琴酒吸了口煙,沉聲說:“夠了。”
他走過去,一把奪過少年的手.槍,把另一支激光訓練槍塞到他的手裡。
少年低頭看了看,打開訓練槍的開關,激光的小紅點晃來晃去,最終落到了琴酒的額頭上。
“砰~”
少年嘴裡模擬出開槍的聲音,同時摳動扳機,紅點依舊在琴酒的額頭上,而不是出現在訓練場的靶子上。
報靶器忠實播報:“0環。”
“0環。”
琴酒的臉黑了下來。
看到他眼裡的殺氣,少年迅速把訓練槍往他懷裡一丟,轉身拔腿就跑。
琴酒快步追上去,揪住他的後領子。
“好玩嗎?”他凶惡地問。
少年咳了咳,回頭對上他的眼神,反倒像是被激起了鬥誌,不服氣地說:“我想跟前輩出任務。”
前輩?
難道是波本?
想起波本幾次過來隱晦地打聽少年的事情,琴酒心裡不快,皺起眉頭說:“他是剛加
入組織一年多的新人,不是你的前輩。”
少年怔了怔,然後看了看他,眼神有些複雜地“哦”了一聲。
見他乖巧的反應,琴酒把他放開,說:“你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還帶著一身傷,難道是死過來的?
“不知道,反正睜開眼就看到萊伊了,”少年說著忽然停頓了一下,“萊伊不會也是新人吧?”
琴酒給了他一個廢話的眼神。
少年:“……”
仿佛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的身體慢慢滑下去,琴酒一把將他拎起來。
“廢物。”他再次對另一個自己這麼說。
琴酒記得,自己這麼年輕的時候,根本沒有這麼脆弱的。
就這麼點消息,能打擊成這樣?
他把少年頭上戴著的帽子給搶了回來。
少年默不作聲地望著他。
他說:“我這有任務。”
波本的權限跟他完全不能比,少年竟然舍近求遠,真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