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是臥底。
在那一刻,阪口安吾真實地感受到了害怕。
酒吧內的氣氛柔和又溫暖,黑發青年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完整,身體還是一眼看過去就能得出結論的虛弱,然而他還是感受到了害怕,害怕他會一下子撕碎這種安寧。
不管是在港.黑臥底,還是回到異能特務科,都不可能再找到的那種安寧。
和太宰治之間模糊的友情,以及和織田作之助之間也不算頻繁的相聚機會,都會因為黑發青年的一句話而終結。
阪口安吾一直都知道,自己這樣的身份,終有一天會失去所有的東西,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
他會在一個和太宰治相似的青年的注視下,慢慢地失去一切。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靈魂仿佛已經被抽空,身體變成麻木的軀殼,隻能看著黑發青年坐在那裡,卻什麼也做不到。
黑發青年對他神秘地笑了笑。
仿佛想要把他留到最後再處置那樣,黑發青年從他身上移開了視線,對身邊的織田作之助說:“你真的喝完了呀?”
他的語氣有著和黑暗本性完全不符合的明快,表情也異常的爽朗,坐在另一邊的中原中也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以往隻有太宰治捉弄人的時候才會出現的語調,在這時卻顯得極為開心,那種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開心,織田作之助自然也感受到了。
“很好喝。”他對黑發青年說。
黑發青年又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他起身走了過來,無論是阪口安吾還是中原中也都因為他的動作而變得有些緊張。
沙發和吧台卡座之間小小的過道猶如氣氛的分水嶺,隨著黑發青年的靠近,空氣逐漸變得焦灼而窒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氣味。
仿佛黑暗蔓延到了他們的麵前,他們僵硬地望著黑發青年,然而對方再一次像是什麼也沒察覺到,慢悠悠地走到了織田作之助的麵前。
他臉上的神情還是含笑的,語氣也格外的輕快。
他像是炫耀般地對織田作之助說:“我前段時間看了一本書,然後才知道國外的吉姆雷特都是不加苦精的呢。”
“苦精被稱為調酒師的魔法藥水,國內的酒吧都會喜歡往酒裡麵加,尤其是威士忌這類基酒加苦精,如果想喝到不加的話,必須每次都提前強調,就算這樣也還是有會忘記的……”
織田作之助雖然對其他兩人的反應感到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黑發青年的話給引走了。
“對啊,”他附和著說,“吉姆雷特原版就是沒有苦精的,但在酒吧裡經常喝不到,後來我慢慢的就不點了……”
因為點到的都是加苦精的版本,他對這個深有感觸,看到黑發青年湊了過來,忍不住問:“你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黑發青年鮮活明快的表情頓時消失了。
酒吧裡剛因為他輕鬆的話語而變緩的氣氛再次恢複了寂靜。
他臉上的浮現出了一絲痛苦,在織田作之助的注視下又很快地掩飾住了。
然而殘留下來的情感還是讓他無法像是剛才那樣笑出來,他勉勉強強地眨了一下眼睛,僵硬地說:“書上看到的。”
——不,其實是因為織田作和他在那家酒吧見麵的時候,特地說了一句不要苦精啊。
青年眼裡的悲傷和痛苦幾乎掩飾不住,越是與他接觸,織田作之助就越是能感受到黑發青年想要隱藏起來的東西,思緒不免有些混亂。
他抓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看到他的臉色因為自己而變得不太好,黑發青年連忙開口:“你想知道那本書嗎?其實都是因為我看了那本書。”
“主人公第一次在酒吧跟朋友見麵的時候,跟他說酒吧裡的吉姆雷特做得不對,正確的吉姆雷特是不加苦精的……很有意思吧?”
黑發青年對織田作之助撐起一個笑容,織田作之助不知為何有些心疼,想要說“真的是這樣嗎?”的疑問在心裡轉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隻是附和般地問:“那本書是什麼內容的?”
“嗯……”黑發青年視線遊離了一下,“是一本推理……”
他似乎很想用自己巧妙的語言能力騙過織田作之助,但終究還是沒有那麼做。
織田作之助原本也隻是隨便問問,聽他這麼說不免有些好奇了,如果是他的話,看推理不會一下子就猜中凶手嗎?
見他來了興趣,青年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極不情願,但還是對織田作之助低聲介紹道:“主人公是個偵探……”
“他和朋友之間,就是那種會一起相聚在酒吧聊天,但對於各自的過往和來曆,從來不多問的相處模式……”
“「如果我問他的話,他會告訴我之前的經曆。但我連他的臉怎麼會傷成那樣都沒問過。*」”
黑發青年靜靜地複述著書裡的台詞,織田作之助忍不住想,他介紹的書果然很有意思,他和阪口安吾之間不也是這樣的嗎?那為什麼他的臉色會那麼難看呢?
這個疑問剛浮現出來,織田作之助就聽到黑發青年說:“那個偵探的朋友死了。”
“最後他去酒吧裡點了一杯吉姆雷特,特地說了一句‘NoBitters’。”
——不加苦精。
他看向織田作之助麵前空了的酒杯,透明的玻璃杯裡什麼也沒有。
意識到他話裡的意思,其他人的臉色也相繼變成了空白。
死了?
那個“偵探”,是指黑發青年還是織田作之助呢?
死了的朋友又是誰?
其他人幾乎無法思考,黑發青年試圖緩和氣氛的策略也沒有成功,因為他的話,酒吧裡徹底變成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