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離紅旗農場真不近,坐爬犁快的情況下都得四五十分鐘,走路沒一個半小時根本就走不到,鄭安國他們之前可是從靠山屯跑到紅旗農場的。
幸好都是體力不錯的男子,不然這麼遠的距離沒點體力根本就跑不下來。
鄭安國他們來時是跑步,回去當然還是得靠兩隻腳。
幸好有鄭良趕著牛車,桂英嬸子,秦清曼,還有楚楚,三人體質弱,肯定沒有男人的體格,他們幾人就坐到牛車上跟隨著大部隊前進。
來時跑得匆匆忙忙,回程就不著急了。
不過大家也沒慢慢走,而是大踏步的走,比跑步慢,但又比一般的速度快,這樣快走估計一個小時就能走到靠山屯。
“書記,主任,你們倆上車坐著唄,車上還有位置。”
鄭良趕著牛車招呼鄭安國與錢襄陽。
鄭安國五十出頭的人,年齡不算小,坐車不會有誰說什麼,至於錢襄陽,錢襄陽雖然比鄭安國歲數小,但體質沒那麼好,要不然也不會被安排去公社找社長。
“書記,主任,爬犁空著也是空著,多浪費,你們快坐上去吧,我們可不想你們倆拖累了我們的步伐。”
人群裡有人跟鄭安國與錢襄陽開玩笑。
隨後立刻有人跟著開起來玩笑,“書記,主任,快上車,一會我們要是小跑起來你們倆肯定被我們甩到後麵,到時候多丟臉。”
“哈哈,就是,就是,書記,主任,你們倆快上車。”
人群裡大部分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們開起玩笑來比中年人放得開,加上鄭安國與錢襄陽威信高是高,但平時在屯裡講道理又和藹,大家該怕的時候怕,合適的時候也能開開玩笑。
“書記,主任,你們倆快上車吧,大家夥都嫌棄你們倆拖後腿了。”
鄭良忍不住再說了一句。
秦清曼看著眾人臉上的輕鬆,淡笑不語。
大家都擠兌成這樣了,鄭安國與錢襄陽也知道大家是關心他們倆,對視一樣,鄭安國說道:“老錢啊,要不咱們就隨了兔崽子們的意。”
“行,那咱們就上車看他們走路。”
錢襄陽點頭讚同。
他倒不是想占便宜,而是身體確實不能跟一幫年輕人比,快步走那麼遠的路確實吃不消。
鄭安國與錢襄陽上車的時候大家夥也沒等,反正爬犁比人走路快,隻要不掉到隊伍最後麵就行。
秦清曼在車上看人群裡的幾個叔叔與姑父。
這群人中可以說除了鄭安國與錢襄陽,她這具身體的這幾個親人年齡最大。
“想不通?”鄭安國的聲音輕輕在秦清曼的身邊響起。
秦清曼知道鄭安國看出自己的疑惑才這麼問,想了想,小聲回答道:“如果是三叔,四叔,姑父跟著來我能理解,我不能理解的是秦磊為什麼會跟來。”
這點秦清曼確實不太明白。
她跟秦磊家的恩怨不輕,因為朱紅霞的事,兩家已經鬨得斷了親緣,這種情況下,如果應鄭安國的指揮應該是秦建銘兄弟倆來,但為什麼是秦磊。
畢竟秦磊的年紀也不小,四十多歲的人了。
鄭安國知道秦清曼疑惑的是什麼,說道:“秦磊這人吧,怎麼說呢,要說是大惡人,那也不至於,但他喜歡貪小便宜,加上又沒什麼眼光,貪小便宜也容易造成嚴重的後果,事沒相通時他可能不在於,想通了會愧疚。”
秦清曼瞬間想到了原主。
原主家當初就是幾個嬸娘跟小姑上門借這借那才搞得自己家窮得叮當響,就連借出去的木柴都不好意思開口讓這幾家還回來。
借出去的人不開口,借東西的更沒想著主動還。
可不就出現了原主換成秦清曼的狗血事件。
“書記,我沒打算原諒他們。”秦清曼不是聖母,她沒有資格替原主原諒她這幾個親人。
彆看她之前送了三叔、四叔、還有小姑幾家肉。
目的其實有兩個,一是離間這三家與朱紅霞一家的關係;二是做給外人看的。
隻要還生活在靠山屯就不可能真的孤家寡人。
秦清曼可以不希望這些所謂的親人幫襯自己什麼,但絕對不會讓外人覺得自己孤單無依可欺,所以親人要留幾個能普通走動的就行。
鄭安國與錢襄陽聽到秦清曼的話都看向秦清曼,就連桂英嬸子的視線也看了過來,趕車的鄭良雖然沒回頭,但耳朵也高高豎起。
大家都知道秦清曼家之前跟幾個叔叔家鬨成什麼樣子。
也理解與明白秦清曼為什麼說這樣的話,秦清曼這話也是間接告訴大家,他們家跟幾個叔叔家關係回不到從前,隻能是麵子工程。
“我跟姐姐是一樣的意思。”
楚楚坐在秦清曼的懷裡,看著大家的視線都集中過來,也堅定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任何時候他都站在他姐這邊。
而且小孩至今都記得幾個嬸娘不還他們家物資時他家過的是個什麼光景,先彆說吃不吃得飽飯,就說當初家裡沒柴燒時的那個冷。
他至今想起來都忍不住打寒顫。
太冷了。
沒有柴的冬天太冷了,那種冷是冷到骨子裡的。
鄭安國聽著秦清曼姐弟倆先後表明自己的意思,他笑了起來,說道:“丫頭,你誤會了,我們沒有誰打算讓你們原諒你們不願意原諒的人,不僅我們是這個意思,包括秦家幾兄弟也明白。”
“那他們還來幫我?”秦清曼疑惑了。
這會換成錢襄陽對秦清曼解釋道:“秦磊也沒想過你會原諒他跟他們家,他今天之所以來,還是因為屯裡的規定,團結,所以回去後你們想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外人不會說什麼。”
秦清曼聽懂了,也理解了。
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擔心有人會用道德來綁架人。
“書記,主任,你們把屯管理得非常好。”秦清曼是由衷的佩服兩人的智慧。
抓大放小,靠山屯反而更能平和的發展。
說實話,人性真的沒人能控製,如果一直壓迫總會有人反抗,還不如現在這樣就好,該團結的時候團結,該不滿鬨騰的時候就鬨騰。
“書記,回去後我需要做什麼嗎?”
秦清曼虛心請教。
今天勞動大家夥幫忙,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對鄉親們有所感謝,不過感謝最多也就是言語上的感謝,多餘的她也出不起什麼。
鄭安國想了想,才回答道:“感謝肯定是要感謝的,但不需要物質上的感謝,一會到了山屯,你跟大家說幾句感謝的話就行。”
這跟秦清曼想的一樣,於是秦清曼點了點頭。
大家離開農場時天還沒黑,但離天黑差的也就半個小時,所以大部隊剛過紅旗鎮,天就黑了,很黑很黑那種。
幸好大家都早有準備。
火把,電筒,油燈,各種照明工具都使用起來。
漆黑的夜裡,燈火通明的蜿蜒隊伍浩浩蕩蕩往靠山屯而去,瞬間吸引了一些大晚上出門上廁所的人。
看著熱熱鬨鬨的趕路隊伍,這些人抓著褲腰帶驚詫不已。
好多年沒看到這種壯觀場麵了。
有些消息靈通的立刻就知道什麼情況,目送大部隊離開後,回家就跟自家人嘀咕起來。
吳衛民死在大庭廣眾之下,消息並沒有隱瞞住,離紅旗農場近的紅旗鎮居民當然也都知道
了,甚至一些消息靈通的連整個吳家倒台也都知道了。
“要我說,那吳家就是活該,一家人都不做好事,這會就是遭了報應。”
“也是吳家人命該絕,惹誰不好,惹了靠山屯的人,咱們這方圓百裡誰不知道靠山屯的人最護短,看看,敢誣陷靠山屯的人,靠山屯就敢出動那麼多人去討公道。”
“這事靠山屯做得對,靠山屯護短是護短,但人家那是有理有據,不是瞎胡鬨。”
“我真羨慕身為靠山屯的人,要是咱背後也有這樣的靠山,我還怕誰。”
“那啥,你想收拾我?”小媳婦瞪了一眼自己男人。
男人趕緊笑著賠罪,“媳婦,你多想了,你那麼好,我哪裡敢收拾你,我的意思是外麵,外麵誰敢欺負我,我一招呼就能冒出這麼多人,多威風。”
“切,就你那膽子,給你十個膽子也打不出一個屁。”媳婦鄙視自己男人。
男人臉上燥熱得慌,趕緊轉移話題,“媳婦,咱說吳家呢,據說吳家犯了大事,一大家子人都要被送到勞改農場去勞動再教育。”
“呸,活該,那吳家就沒一個好東西。”
“是是是……”
鄭安國這群靠山屯人走過之處,陸陸續續各家各戶都有竊竊私語,不管怎麼議論,但共同的觀點都是吳家活該,吳衛民死了更是活該。
從紅旗農場到靠山屯,鄭安國他們快走了五十分鐘才到。
還沒進屯,遠遠的,大家就都看到整個屯燈火通明,積雪早就讓電線成了擺設,所以此時家家戶戶亮著的都是油燈或者煤油燈。
平時舍不得點的煤油燈也都點上了。
甚至屋外空地上還點了火把,村裡組織人員輪流照看著。
遠遠看到蜿蜒而來的火把,驚動了看守的人。
“回來了,咱們靠山屯的人都回來了。”興奮的聲音隨著第一個發現鄭安國他們回來的人高亢地傳了開去。
不到一分鐘,各家各戶的院門都打開,大家都一臉興奮地彙集到了屯口。
屯口有個大壩子,夏天的時候大家都喜歡在這閒聊,而這裡還有口水井。
水井的水夏涼冬暖,一年四季不斷,冬天大雪封山時,很多人家吃水都靠這口井。
當秦清曼他們到壩子時,看到的就是無數鄉親們。
靠山屯是個大屯,人口不算少。
哪怕鄭安國帶走了一批人去打架,但留下的人更多,不過更多的是老弱婦孺。
打架需要的是精英。
“當家的,你沒事吧?”人群裡有人衝了出來,直奔自家男人,抓到男人就上下檢查起來。
“孩子他娘,我沒事,真沒事,好得很。”男人趕緊安撫自家媳婦。
“狗蛋,狗蛋,你在哪?”有婦人急切尋找孩子的聲音響起。
“哈哈哈,狗蛋——,嗷——熬——狗蛋!”
大家聽到有人被叫小名,立刻歡樂地起哄起來。
“彆鬨,彆鬨,再鬨我就叫你們小名了。”狗蛋紅著臉從人群裡跑向自家老娘,同時也威脅起哄的人群,都是一個屯從光屁股時代一起長大的,誰還不知道誰的小名。
彆以為他狗蛋的小名多土氣,還有更土氣的。
“娘,我沒事,你放心,一點事都沒有,吳家那群孫子根本就不經打,我們一去他們就慫了,三兩下我們就把他們都打趴下。”狗蛋跟他娘吹噓。
婦人抓著狗蛋檢查,嘴裡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牛崽,你在哪?”
“二蛋,人呢?”
“豬牙,還不快滾出來,知道老子眼神不好就麻溜自己滾出人群。”
……自從狗蛋的小名被
長輩叫出來,人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小名聲,彆看孩子都成年了,有些甚至都已經結婚生子,但對於老人來說,更習慣叫早就根生在腦子裡的孩子小名。
這樣一來,二蛋、豬牙,牛崽這些剛剛還笑話狗蛋的年輕人不得不漲紅著一張臉跑出人群各自跟自家老人問好。
人群裡響起更熱烈的笑聲。
沒有人受傷,加上靠山屯的人大獲全勝,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熱熱鬨鬨的議論著,好似過年一樣喜慶。
更有人開始跟自己的親人述說打架時的勇猛。
麵對這樣的成績,大晚上大家在室外好似都感覺不到冷一樣。
鄭安國幾人也都從爬犁上下來,看著熱鬨的場麵臉上掛著滿意的笑。
“大家夥都聽我說一句,天晚了,外麵冷,咱們走了一路,身上都出了汗,也都彆在這閒聊了,都回去,大家都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喝碗薑湯好好暖暖胃,歇一歇,有話回屋再說。”鄭安國向大家喊了一句。
他家兒子也來接他了,大冷天的,他想回家吃飯烤火。
“行,都聽書記的。”大家都看向鄭安國。
秦清曼趁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他們這邊,把懷裡的楚楚放在地上,向前走了幾步。
原本還有點聲音的現場立刻安靜下來。
大家都看著秦清曼。
也知道這次靠山屯勞師動眾去紅旗農場是因為秦清曼。
秦清曼一雙清亮的大眼認真看著眾人,雖然因為燈光的原因不能看清楚每個人的麵孔,但她用最真誠的態度麵對大家,真心誠意道:“今天給大家添麻煩了,非常感謝大家的幫忙,謝謝。”
她沒有說太華麗的感謝詞,就是簡簡單單的感謝。
而老百姓想聽的也不是多麼動聽華麗的感謝詞,大家從秦清曼的話語與態度裡感知到秦清曼的誠意。
“不麻煩,不麻煩,應該的。”
此起彼伏的回應聲響起。
有的時候,情誼就是這麼簡單,不一定要你報答,但必須知恩。
“謝謝。”秦清曼對著大家鞠了一躬。
楚楚也跟著對大家鞠躬。
“清曼丫頭,太客氣了,都是一個屯的,彆說什麼見外的話,快回去,天冷,你跟楚楚都要照顧好自己。”
“回吧,清曼丫頭,你跟楚楚快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