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盛讚背後,殷姑娘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錦繡華服壓垮肩膀,金蓴玉粒噎著喉嚨。她並不開心,隱約覺得自己想要的生活並不是這樣的。
可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唯有沉默。
就這樣,她慢慢長大了,愛慕者甚眾,可他們都比不上那個人——他是堂哥的同窗好友,名為彌歸,是儒學大家的親傳弟子,十七歲就中了解元。
在書院時,他就以出眾的才學折服了世子,引以為好友,並帶回家來做客。當時他隻是一介白丁,卻得到了國公爺的青眼,直接邀請他在家裡住下。
白衣名士,少年風流,引得無數侍女春心萌動。
而彌歸也是知慕少艾的年紀,在一個山花爛漫的春日,他對殷家唯一的姑娘一見鐘情了。
他不是孟浪的人,隻借著踏青燈會的時候,見縫插針地與她說話,偶爾折花送燈,便是含蓄地吐露心意了。
殷姑娘喜愛他少年意氣,含笑應了。
兩人的感情逐漸升溫,很快又是三年一度的春闈。
俗話說得好,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喜事莫過於此。彌歸知曉終身大事須慎重,故而允諾,隻有金榜題名,才會請師父出麵提親,若是落榜,再無顏麵見她。
殷姑娘卻道無妨,隻是彌歸自有打算,要她放心,不曾聽勸。
多年寒窗,終究換來金榜題名。彌歸高中探花,卻出人預料地在金鑾殿上為父鳴冤。原來,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在世時,曾是先帝時的高官,後不幸為人汙蔑,冤死獄中,母親鬱鬱而亡,留下他被老仆養大。
他陳訴冤情,字字泣血,又有諸多鐵證,聖上大驚,下令調查此事。三月後,幕後主使自殺,彌家冤情昭雪。
彌歸再無遺憾,說到做到,請師父出山,向殷家提親。誰知國公雖然愛惜他的才華,也看好他的未來,但探花三年就有一個,當官又得從頭開始,哪裡比得上超品國公的孫女,公主的女兒呢?遂婉言拒絕了。
“我對你一片真心,在你祖父眼裡,卻比不上那些勳貴人家。”梅林中,白雪下,他冷冷一笑,“可是我終究不會永遠是個七品小官。”
殷姑娘看了他好一會兒,問:“你真的很想娶我嗎?”
“自然,莫非你也懷疑我的真心?”他反問。
她便說:“好罷,我去和祖父說,就怕你會反悔。”
彌歸賭咒發誓,說能娶到她,一定珍之重之,決不相負。
殷姑娘回去了,說動了母親為自己遊說,國公的態度略有鬆動。然而,幾日後的瓊林宴,傳來公主垂青彌歸,請皇帝賜婚的消息。
而他……答應了。
殷姑娘找到他,說:“你要做駙馬了嗎?”
那一刻,彌歸的心裡閃過快意,原來他也是俗人,始終耿耿於懷。但當鬱氣散儘,占據胸膛的卻是濃濃的無奈和遺憾:“皇命難違。”
“我和公主,你更喜歡誰?”她不曾指責,如斯問。
“自然是心悅你。”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說:“那我們成親吧。”
彌歸愕然:“什麼?”
“你回絕公主,我嫁給你,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好嗎?”她問。
彌歸苦笑,縈繞在心頭的不甘和諷刺漸漸消散。他想,她一介貴女,肯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是極其愛我的,如此我一番心意,也不算是辜負,遂好意勸道:“聖上已經下旨賜婚,如何能夠回絕?”
“你不能試試嗎?”她問。
彌歸從不知她竟這般天真,苦笑不已。忤逆聖上,輕則貶官流放,在窮山惡水中消磨殘生,重則處死,多年辛苦付諸東流。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總要光宗耀祖,方才對得起父母和恩師。
她看他不語,又道:“我們也可以私奔。”
“萬萬不可!”彌歸脫口道,“聘者妻,奔者妾,姑娘不該拿終身大事玩笑。”
“我並不曾玩笑。這世道才是個玩笑,皇命之下,你就不得不娶不喜歡的人,我的婚姻,卻得由父母說了算。”她仿佛很不解,“憑什麼呢?”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婚姻大事,自然該由父母說了算。聖上貴為天子,而我是臣,臣聽君命,理所應當。”彌歸從沒有想過溫柔賢淑的殷姑娘會有這般叛經離道的想法,似乎不認識她了。
她道:“我隻聽說過人養雞豚狗彘,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到了年紀還要讓他們配種,難道生而為人,與豬狗牛羊無異嗎?”
彌歸勃然變色:“姑娘慎言。”
“我向來不說虛言,過幾日便是上元節,我在去年看燈的地方等你。”她靜靜地說,“你若是來,我帶你走,你若是不來,我也不怨你。”
彌歸張了張口,終究未曾應諾。
她也不失望,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該來的總會來[擼袖子.JPG]
在經曆過權謀、破案、闖關、詐騙、基建、外交後,本卷即將迎來新的題材!
希望大家看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