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先生這才第一回認真打量起了黎青顏,眼底藏不住的驚訝,身後的齊司業和幾位博士亦然。
此等見解,真的是一位十六歲的少年郎所能寫出來的嗎?
黎青顏的文章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其格局。
“不論‘名士’還是‘名仕’,他們榜樣影響之範圍,大部分歸於學子和朝臣,但這兩類人的數量,同天下黎民百姓相比,還是遠遠不夠。”
“雖然曆朝曆代的昌盛,遠不隻是一個‘名士’和‘名仕’或者少數人可以影響的,但事實上,學生以為可從另外一個層麵去真正將‘名士’和‘名仕’的榜樣作用發揮到極致,真正落到實處,於國於民有利之。”
講到這的時候,黎青顏聲音微頓。
“而這方法,便是需得‘名士’和‘名仕’的相輔相成。”
其後,黎青顏的聲音便是順暢了不少。
以黎青顏的觀點而論。
“名仕”,即為“名臣”,武能□□定國,文有經世之才,均是能為國家呈上利民利國的國策。
然曆史觀來,國策雖好,卻並不是在每個階段都能實施順暢。
原因紛雜,但歸其根本,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乃是百姓不通其策。
也就是說,百姓不明白這條政策好在哪裡。
政策也有所分彆,有些在當時就能看出效果,有些卻得從長遠而看,甚至有些在當時人來看還是錯的。
好比商鞅變法,在當時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但從曆史長遠角度來看,變法使得秦國經濟高度發展,為後來秦統一天下奠定了基石。
而為何反對,是因為這些人不懂這條政策好在哪裡,隻覺當時觸及了他們的切身利益。
這便需要“名士”的輔助力量,去教化引導天下百姓,目能識丁,具備明辨是非的能力。
也就是說,“名仕”提供國策,“名士”提供教化,才能達到良好的上行下效,真正為百姓謀福利。
黎青顏之所言,其實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它需要的也不隻是幾個人的力量,甚至有可能是幾代人的力量。
可後世已然知道,教育是興國之根本,隻要國民素質提高,國策才能得以更好地施行,而“名仕”和“名士”的榜樣作用,才能得以發揮最大化。
而煙雨先生震驚的地方則在於黎青顏的“實”。
黎青顏不隻說了思想概念,還提供了具體的解決方法。
比如在鄉鎮建立學堂,慢慢滲透全民識字。
比如建立官方書鋪,開放抄書與借書,使得更多的百姓可以摸到書本,醒得道理。
比如……
甚至於,在黎青顏的文章裡,有一個很嚴謹的“五年計劃”。
單從這一點來看,黎青顏的文章同前四位便截然不同。
前四位,可以說還在講思想理念問題,黎青顏這篇文章,已然可以上表奏折,是一套初步完善的教育國策方論。
如此舉一反三的機敏應變能力,煙雨先生眼中的欣賞之意激起,比方才看向夏謙的目光還要熱切。
而且,以煙雨先生的才學造詣,他已然懂得了黎青顏在寫下這篇名為“論述如何將名士和名仕的榜樣作用發揮極致”的文章,背後的深意和出發點。
這也是,黎青顏最為與眾不同的地方。
不論夏謙,還是白景書,他們皆是從皇權角度出發去論述,在皇權之下的名士和名仕的表現,不論是起到忠君愛國的榜樣力量,還是需要掌握尺度,皆是這般。
但黎青顏,卻是以民為本,以國為本,她所寫的文章,是真正在為民和為國考慮。
是真正在思考名士和名仕的榜樣作用,對於百姓和國家,怎麼才能影響最為深遠。
煙雨先生不由從頭回想了一下黎青顏的文章,先是點出了個人的名士和名仕榜樣作用的影響局限性,接下來,則是從為國為民的角度去思考,怎樣將名士和名仕的榜樣作用發揮極致,甚至還提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法,達成一個初步的教育國策方論。
貫徹落實教育興國的理念。
而不是單單地在空談思想,這樣格局立意曠達講實事的黎青顏,不得不說,煙雨先生心中的天秤偏了。
此時,他目光在夏謙和黎青顏兩人之間,微微流轉,可最後,他還是落在了黎青顏身上,一點一點慢悠悠地捋了捋跟前的美須,麵上笑得愈發慈祥。
文章做的再好,若不能對民對國有利,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