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男人雙眸瞬間染上怒火, 手中劍狠狠刺向少女的胸膛!
薑翎閉上眼,周圍在一刻變得極度寂靜,她聽見劍刃劃破空氣的聲音, 感受到雪花落在眼瞼上的冰涼濡濕。還有……
還有一道利劍出鞘的錚鳴!
她驟然睜開雙眼,隻見一抹黑影如閃電般襲來, 猛地擊開刺下的仙劍,金色的劍氣仿若海浪滔滔!
不遠處, 莫齊軒正飛奔而來, 倏然劃過的麵容冷沉到極點。
“哦?你果然在這附近!”見到他的一刹,男人眼中迸發出貪婪的光。
薑翎咬緊牙關,指甲嵌入樹皮中,費力支起半邊身子,喊道:“小心, 他想要你的靈根——”
“閉嘴!”男人暴怒大吼, 轉頭就要率先對她出手,卻礙於莫齊軒已飛快近身,隻能提劍應戰。
區區築基巔峰……
他不屑地冷笑一聲,周身殺氣畢現,招招狠辣致命,劍鋒刺破少年的衣裳,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男人陰翳的臉上儘顯猖狂之色, 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他越打越猛,幾乎將莫齊軒逼至絕境。
“受死吧!”
他大喝一聲, 雙手持劍重重向前劈去,一股沛然巨力如排山倒海般衝向少年。
可預想中的碰撞碾壓並沒有如期發生。
在劍氣四散的一瞬間,無形的怪力拔地而起, 毫無征兆地擋下了這一擊!
他驀然四望,隻見周圍樹木搖晃不止,風聲獵獵回蕩穿梭,聚集的靈氣彙成一圈,將飄搖的雪花撞得混亂一片。
那是他們剛剛激戰而過的路線,由南向北連成北鬥七星的圖案,凜然劍氣在四周遊蕩,圈出一堵密不透風的圍牆。
“你以為這就能困住我?”男人戾氣橫生的雙眸促狹地眯起,眼角眉梢透露出不屑。
莫齊軒站在不遠處,染血的藍衣於風雪中肆意翻飛,飄散的長發遮住了他的神情,整個人如同林中鬼魅。
他右手執劍,左手手掌猛地劃過劍刃,鮮紅的血水順著劍尖滴落,一朵朵砸在地上。
仿佛是在呼應他的動作,北鬥劍氣陡然增強,莫齊軒足尖一點,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劍鋒直指正前方的男人!
原本遊刃有餘的男人霎時瞪大雙眸,渾身肌肉緊繃,驟縮的瞳孔毫無保留地映出眼前璀璨的金光。
他立刻做出反應,抬手抵擋這一擊,可這一劍實在太強,直直將他撞飛數丈之遠,最後如同一灘爛泥從樹乾上滑落!
區區築基期……怎麼可能!
他咬牙切齒地抬起頭,不甘地瞪視前方。
沉悶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少年拖著滴血的仙劍,大步走至他麵前。
墨黑的斷劍此刻正縈繞著淡淡的金光,神聖森冷,凜然不可侵犯。
男人無力地癱倒在地,眼裡充滿驚駭。
這是仙器才能具備的威壓!
難怪,難怪……有這樣的寶物在手,輸了也不冤枉。
“你到底是什麼人?!”
可少年注定不會回答他的話。
他麵無表情屈膝蹲下,掐住男人的脖子,一字一句問道:“是誰派你來的?”
“我……”
男人的目光死死絞住他,原本漆黑的瞳眸變成一個漩渦,陰鬱的臉上露出極度扭曲的笑容。
下一刻,一團黑色的火焰憑空燃起,自他的衣角發梢熊熊燃燒,任憑莫齊軒如何用靈力鎮壓也不管用,頃刻間便隻剩一堆灰燼,連半點骨肉都沒有留下。
莫齊軒雙眉緊擰,竟再也探測不到一絲他的氣息。
“咳咳……”
三丈之外,薑翎捂著胸口痛苦地喘息,用儘力氣也隻能勉強靠著樹乾跪坐在地。
看到莫齊軒安然無恙,她終於鬆了口氣,涔涔冷汗自臉頰滴落。
“彥竹!”
莫齊軒猛然回首,飛快地朝著她跑來,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懼。
薑翎怔怔地看著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眼花。
她怎麼會在這個人的眼中看到恐懼?
可當那張臉變得越來越近時,她終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他撲通一下半跪在她麵前,長臂一攬便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仿佛一無所有之人攥住了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
薑翎靠在他的肩上,目光望向天邊的晚霞,思緒忽然飄得很遠。
她想起在幼時也有那麼一次,淑妃派人把她帶走,好吃好喝地讓她在宮裡呆了一下午。她一無所察,隻覺玩得開心。
彼時母後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采女,她站在偏殿外,也是用這樣焦急的眼神注視著她,用這樣有力的手臂擁抱住她。
就連說的話,也和莫齊軒此時脫口而出的話語彆無二致——
“我會保護好你的。”
風過無聲,薑翎輕輕地說:“我能保護好自己。”
莫齊軒充耳不聞,重複道:“我會保護好你的。”
“好。”薑翎笑了,緩緩回應,“我知道,你會保護好我的。”
大雪驟停,冬日的陽光刺破雲層灑落人間,落在兩人緊緊相擁的身影上,宛若一幅彩色畫卷。
**
回到莫府時,天已經開始變黑。
莫齊軒沉默地把藥取出,擺到一旁,然後自覺走出門外,等待著薑翎上好藥叫他。
片刻後,薑翎扒著窗沿,小聲說:“可以進來了。”
說完她就坐回床上,足尖有一下沒一下擦過地麵,試圖轉移注意力消散身上的疼痛。
莫齊軒一步步走近,半蹲在她麵前,手指彆去她臉側的亂發,輕聲問:“疼嗎?”
他不問也就算了,這一問薑翎就頓覺渾身散架似的難以忍受,委屈地道:“疼死了,都怪你來得那麼慢。”
“對不起。”莫齊軒的指尖拂過她的臉上的一道血痕,她立刻“嘶”了一聲,不滿地側了側頭。
莫齊軒於是拿起藥膏,手指輕輕抹了一點,開始為她搽藥。
“不用……”薑翎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伸手溫柔卻有力地扳正了腦袋,兩人的目光在一瞬相接。
“彆亂動。”莫齊軒深沉的雙眸注視著她,出聲提醒。
薑翎身子一僵,臉頰無可抑製地逐漸發熱,她眼睛簡直不知該落在哪裡,隻好胡亂地四處張望。
可偏偏莫齊軒的動作輕柔至極也緩慢至極,略微粗糲的手指劃過肌膚,就像水流淌過花瓣,冰涼而清晰。
等到上藥結束後,薑翎收回眼神,暗自鬆口氣,卻又被他抓住手腕,半晌沒有動靜。
她低頭去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還殘留著青紫的於痕,在雪白的皮膚上分外顯眼。
“沒事啦,這個不疼的。”薑翎笨拙地想要安慰他。
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受傷的是自己,看起來需要安慰的卻是莫齊軒。
“對不起。”莫齊軒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掉入水中的石子,沉悶滯澀。
薑翎笑著說:“我沒關係的,不用放在心上。而且你的傷也不輕,先給自己上藥吧。”
但莫齊軒紋絲不動,依舊盯著她的傷痕沉默不語。
薑翎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正欲再寬慰兩句,忽見他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照著胳膊就紮了一刀。
鮮血蜿蜒而下,莫齊軒露出莫名的笑意,薑翎卻嚇了一跳,連忙拿藥給他止血。
她隻覺不可理喻:“你瘋了吧?又不是你傷的我,乾嘛這麼做!說了不疼就是不疼,你麻煩死了!”
莫齊軒安靜地看著她給自己包紮完,淡淡開口:“我看著疼。”
薑翎長歎口氣,哭笑不得:“行了,今天的事就這麼過去,彆再想了,好不好?”
“嗯。”莫齊軒低聲應下,過了會,突然又說:“他或許是龔家的人。”
薑翎愣了一下,點頭:“有可能,他和那龔老爺的情況很類似。”
“就算屍骨無存,我也要把幕後凶手找出來,報今日之仇。”少年素來清冽的聲音此時更是冷到極點。
“隨你。”薑翎打了個哈欠。
莫齊軒繼續說:“到時候,你就可以親手將他抽筋剝骨,碎屍萬段。”
薑翎:“……”
“謝謝你,不過我想我應該是不用了。”她誠懇地道。
莫齊軒盯著她,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說不上是陰狠還是溫柔,總之笑得她毛骨悚然。
可眨眼之後,他就又恢複平常的模樣,起身微笑,輕聲說:“晚安,彥竹,你這幾天就好好休息吧。”
薑翎:“……哦。”
**
後來的幾天,薑翎的確休息得很好。
不光休息得好,娛樂活動還很豐富。
莫齊軒專門騰出幾天時間,陪著她逛街散步,連之前過門不入的賭坊都頂不住她的要求,一起進去賭上幾把好好過了癮。
薑翎背手走在街上,還不忘說:“下次我還要來!”
莫齊軒:“可以。”
薑翎說:“這家店的衣服好看,我要買!”
莫齊軒:“好。”
薑翎:“那家的首飾也不錯,我要那支紅珊瑚的簪子!”
莫齊軒:“我陪你去買。”
薑翎挑起唇角,自然照單全收。
她選中的那支簪子的確很漂亮,戴上之後,連店裡的老板都一個勁直誇:“姑娘,我開店這麼久了,從沒見人能把珊瑚簪子戴得這麼好看呢!”
莫齊軒顯然也心情不錯,聽他這麼說,立刻又把什麼珊瑚釵子、珊瑚手串都買下來,最後薑翎隻好看著一對珊瑚耳墜歎息:“可我也沒有耳洞呀。”
莫齊軒照買不誤,一邊付錢一邊問:“要打一個嗎?”
薑翎頓時捂住耳垂:“不要,會疼。”
莫齊軒點點頭:“那算了,拿回去給大老虎玩吧。”
薑翎噗嗤一笑,把腕上的手串衝他晃了晃:“這個好看吧?”
她手臂的傷痕已經消退,白皙的肌膚襯著珊瑚紅,如同雪中盛開的紅梅,美不勝收。
莫齊軒彎眸一笑:“很好看。”
薑翎滿意地收回手,帶著他繼續溜達,一直到日落時分才打道回府。
回到莫府的時候,她照常待在劍裡,但即便如此,依然能察覺到莫家不同尋常的氣氛。
那些人看著莫齊軒的眼神就像觀賞一隻牢籠中的困獸,夾雜著滿滿的嘲諷和鄙夷。
想必又有什麼事要發生。
莫齊軒麵不改色,從他們之間走過,卻被莫與善攔在拐角處。
對方說:“你還不知道吧?明日一早,大公子便將遠遊歸來。家主特設洗塵宴,並輪番賞賜府內子弟及下人,以共慶喜事。”
莫齊軒沒什麼表情:“是嗎?”
“看來,你是沒能得到賞賜啊!”莫與善哈哈大笑,心情好到主動後退一步,為他讓出一條路。
在莫齊軒走後,幾人望著他的背影,發出竊竊低笑。
那種明晃晃的嘲諷,就好像在說——
看啊,莫蕭野回來了,任憑你之前再怎麼橫,這次還不是要死定了?
事實上不光是他們,整座府邸的人都仿佛一下有了主心骨,紛紛討論起明天為莫蕭野接風的事。
莫齊軒不緊不慢走回房間,坐在窗邊開始擦拭泰阿劍。
薑翎變到房內,拿著一個油紙袋走向大老虎的小窩:“大老虎,給你帶了小魚乾,今天有沒有好好聽話呀?”
大老虎嗅著鼻子竄出來,扒拉著口袋吃得津津有味,薑翎蹲在一旁小聲說:“你怎麼越來越像狗了呀?”
大老虎抬頭衝著她叫:“喵喵~”
薑翎忍俊不禁:“好了,不說你了,快吃吧。”
大老虎:“喵~”
薑翎摸了摸它的腦袋,目光卻不自覺轉向莫齊軒,少年的側臉棱角鋒利,在陽光下宛如白玉。
也許是注意到她的眼神,莫齊軒動作一頓,偏頭微笑:“怎麼了,彥竹?”
“沒什麼。”薑翎垂下頭,強行尋找話題:“你看,大老虎又長胖了。”
莫齊軒瞧了瞧地上橘黃色的一坨,唔了一聲:“前些日子為了讓它養傷,似乎喂得有點多了。”
大老虎幽怨地抬頭:“喵?”
薑翎立刻撫摸它的頭:“能吃是福。”
大老虎於是低下腦袋,安心地繼續吃起來,尾巴搖得很是歡快。
莫齊軒笑了笑,緩緩起身,說:“我先出去練會功。”
薑翎看著天色,不由一怔:“現在?”
“嗯。”莫齊軒說,“跟莫自明約定的時間要到了,得加快下進度。”
“好,那你去吧。”薑翎說。
也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原來莫齊軒是真的很重視這場比試。
他永遠一副勝券在握、作壁上觀的姿態,難得表露出如此鄭重的態度。
而後來的日子,也驗證了她的這個猜想。莫齊軒練功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不舍晝夜,每天都是筋疲力儘才睡上三個時辰左右。
後來,連薑翎都忍不住勸他:“你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我沒事,不必擔心。”莫齊軒永遠這麼回答。
薑翎隻好說:“不用這麼著急,憑你的實力,再加上泰阿劍的助力,勝算應該在四成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