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日是很美的。
枯木逢春,草長鶯飛,城裡的人們紛紛換下了厚重的鬥篷,春意在小娘子們換上的新衫中跳躍。
就見一模樣俊秀,唇紅齒白的小郎君手裡提著一個籃子走過城中小橋。
此子容貌斐然,氣質沉靜,穿著是雖樸素,但是腰細腿長,正是當下最流行的潘安君子,自有一派風骨。
引來小娘子們或是探究或是好奇的眼神。
這人正是長大了些的夏安然。
他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年有餘,正是舞象之年。
夏安然此時是去林府的路上。
他於三年前,正式對林如海行了奉師禮,自此,他成了林如海的學生。
誰料那之後不久,林如海便升遷為巡鹽禦史,主司揚州,林家闔府便搬去了揚州,夏安然家中寡母在,他自然走不開,於是林如海便派了小廝往返於兩城之間傳遞教誨。
對此,夏安然是非常感激的。
直至去年,他過了童生試,今年,正打算去考院試,於是和這位先生商量後,便帶著寡母遷來了揚州城,租了一套小院落留下來備考。
……是什麼讓夏安然改變了他原定的計劃,走上了讀書考試之路呢。
這就要從他家那位“灶爺”說起了。
夏安然自那位灶爺開始和他回帖之後,找到了以前和網友聊天的樂趣。
他特意在灶間放了筆墨和留言本,用自製美食吊著這位似乎很愛吃且非常有品位的信息技術工作者,二人一開始聊天內容僅是美食,多以:
“今天這菜是我的得意之作,用了某某材料,是不是非常好吃?”
“還不錯,再放些某某某就更好了。”
“按卿昨天說的重新加了某某某,再試試?”
“大善。”
這樣的內容開始和結束,夏安然一直不曾試圖去探聽這位的真麵目,不是沒好奇過,他其實基本心中有數這位每天什麼時候來,但是他還是按捺下了好奇心。
夏家孤兒寡母,能這麼多年來沒出事,一來是他的那位好大哥的功勞,林家估計也有照拂,但是這位應該也不是什麼都沒乾。
夏安然的身子是小孩,但他自己可不是,自小看了那麼多故事書,他自然懂得好奇心容易壞事的道理。
而正是他極為識相的保持距離,從不在夜間探視灶間的行為和表態,才讓這位看著對他多交了些心。
實則夏安然覺得,這位兄台估摸著年紀不大,他們認識時候可能他還是個萌新,所以才對夏家沒那麼警惕,等變成了老油條,吃出來的感情也有了,也不好抽身了。
後來見夏安然實在有做飯天賦,這位乾脆送了本《隨園單》過來。
夏安然翻了翻,認出這是一本菜譜。
但是問題來了。
夏安然看不懂啊!
這古代書冊,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句讀,停在哪兒都不知道。
他勉強啃了半天,然後不得不加上句讀,問家裡的這位是不是這個意思,還有其中某些字究竟是啥意思,部分繁體字他還認識,但是生僻字就不行了。
第二天,他家灶台上就出現了各種啟蒙教材,夏母是識字的,隻是給他開蒙較為勉強,於是這位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居然就這麼當了夏安然的半個啟蒙老師。
夏安然十二歲那年,先皇傳位給了今上,今上奉先皇為上皇,隻是權利交割之間,氣氛依然緊張,家裡那位也因此失蹤了一個月,就在夏安然忍不住擔心的時候,一直和他們家斷斷續續有著來往的林家人,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他,在林管家上門暗示了兩次後,夏母帶著他乘著林如海回來姑蘇時去拜師了。
林如海堂堂探花郎,博學多才,頗有文名,這樣的人來暗示看中了自己孩子,夏母自然不會猶豫。
而對於夏安然來說,他後來終於想起了林黛玉五六歲時,林如海便去了揚州上任,正愁林家一去,他還在姑蘇可還怎麼扯上關係呢,林家的梯子一遞過來,他自然得爬上去啊。
拜師後,家裡的這位過了幾日回來了,自他的留言中知悉他已拜師,也什麼都沒說,夏安然不太清楚這位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