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曹操為蔡琰準備了一處宅院,蔡琰一人在此邊撰寫漢史,邊為父守孝,終生不曾再嫁。
自她手中所複原的古籍孤本不計其數,均被曹操刊印成冊,並親自作序。
夏安然並不曾見過這位東漢第一才女,蔡昭姬一到東郡便自封門戶,專心著書。
夏安然於不久前便得到了任務完成的訊息,係統也有詢問過他是否要離開世界,他拒絕了,他有想要做的事還沒有完成。
係統便不曾再勸。
修整完畢的荀彧、郭嘉二人先後向曹操推薦了幾個謀士,都是潁川出身的,一個是夏安然熟悉的戲誌才,另一個就是他前幾天還提過的鐘繇。
這二人按照荀彧的話來說,都是王佐之才,他們的加入很快分擔了幾個謀士的工作,並且解放了最近連軸轉加班的夏安然。
對於這個在荀彧、郭嘉休假後一人挺起內政的少年,戲誌才和鐘繇都有些好奇,雙方見禮之後,荀彧為他們介紹。
“誌才,元常這是景熙,景熙,這是誌才同元常,均是此次投奔主公的英才。”
荀彧的介紹十分簡單,身為謀主,他此意正是一碗水端平,並不打算給新加入的兩個人多增額外定義,此態度多少也是在暗示夏安然他並不會因這二人與自己相熟,便給與更多偏愛。
但是他暗示的對象——此時正在天崩地裂之中。
蓋因這二人方才是直接喚他的表字。
夏安然的睫毛顫了幾顫,終究是忍住了把那句“說好的我是前輩要叫我夏公呢”給憋了下去,因為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注意到一個重點,他叫荀彧郭嘉也都是直呼表字,並不因為他二人年長便帶上尊稱的。
東漢、西漢年間,人同人之間;特權階級與平民之間,還沒有建立起極其嚴重的等級界限。
這個時代民見官絕對不會下跪,多半是作揖即可,除非被判定為犯罪者,或是奴籍,古裝劇裡麵動不動就下跪的情況是從清朝開始的,彆的朝代還是比較講究跪天地,跪君親師的。
作深揖已經算是大禮了,在這樣的朝代……官員和官員之間態度也比較隨意,多半是稱呼某某公或是某官銜,而像曹操的謀士們因為關係比較親近,基本都是自己人,所以大家是直接稱呼表字。
所以夏安然這明顯是被郭嘉忽悠了!
更可怕的是,荀彧就看著郭嘉忽悠他!
這個黑暗的世道啊!
晚上,夏安然一邊和曹純說這事,一邊攪拌著自己的醬缸,他的醬已經做了近一年了,雖然當中沒少發生意外,也陣亡了幾缸,留下來的沒什麼大問題的還有四缸。
正常的醬油製造周期約為一年,但是這剩下的四缸到如今已經快有一年半了,已經進入了最後的熟成階段,醬缸一打開已經能夠聞到屬於醬油的鹹香味了。
按照夏安然的估算再有一周就應該能榨汁了,取汁之後的醬糟衝洗一下上頭的鹽分就可以當做動物飼料,半點都不會浪費。
他將蓋子封好,話正說到一半,一抬頭就看到曹純的目光正盯著醬缸看,見狀他忙護住醬缸“不能吃了,已經快好了,真的不能吃了!”
是的,那半路報銷掉的很多缸醬……除了一小部分是真的出了問題,大部分都是被嘴饞的兩人給吃掉的。
要說這個就得提起醬油的製造過程……其實也就是黃豆的發酵過程。
將黃豆和麥熟製後放在一起,然後生出菌種發酵。
醬油是這一發酵路上的最終產物,在過程中還會產生味增、黃豆醬等衍生產品。
一開始夏安然是忘記這件事的,醬油釀造過程中需要時常翻動,讓空氣進入醬體促進菌種繁殖,然後就在這一過程中,他發現了這個醬的味道有一些熟悉,然後為了驗證他的想法,他挑出了一些在水中化開,一聞……哎呀雖然有點淡,這不就是味增的味道嗎!
對於味增這東西,夏安然小時候是不喜歡的,但是隨著年紀增長,他反而有些喜歡上了這個帶著點豆腥的味道了。
關鍵是味增有非常好的提鮮效果,可以完美得當做調味料來使用,事實上,日式料理裡麵除了味增湯以外,在很多領域都用到了味增,隻不過一般人都吃不出來罷了。
夏安然在晚上煮飯時候在湯裡加了一點點的味增,他嗅不太出來,倒是曹純一吃就皺了眉,他最後雖然什麼都沒說並且呼嚕呼嚕將一鍋飯全都吃完了,但是看得出情緒並不高。
好吧,看來曹純也是那種不喜歡豆腥味的類型。
夏安然對這個倒沒什麼執著,用完了勺出來的醬之後,就沒再嘗試,隻是再等了幾個月後,醬缸進入了熟製的階段,醬體也已經能夠聞到豆類發酵之後的濃香味了,夏安然實在是沒能再忍住。
在這個沒有基礎調味料的時代,他的味覺已經遭受到了極大的摧殘。
他伸出了罪惡的手,舀出了一小勺醬,舔進了嘴裡。
唔!鹹!
第一感覺是鹹,為了避免原材料生出雜菌,也是因為不急的鹽水的比例了,夏安然的鹽便倒了多了些。
畢竟鹹了可以調開,壞了就隻能重新來了,造成的結果就是一入口鹹味就先聲奪人而來。
但是緊接著就是爆炸開的豆香。
經過了發酵後,曲黴菌分解黃豆的蛋白質和小麥裡麵的澱粉,生成了大量的酶,不同的酶在生長過程中產生不同的作用,蛋白酶將蛋白質水解為氨基酸,這是醬油鮮味的來源。
澱粉酶將澱份水解成糖,產生甜味,由酵母菌發酵生產乙醇,乙醇又進一步分解,產生醇酯及酚類,這就是醬油迷人香氣的來源。
而正是因為這些複雜的化學變化的不可控性,醬油就和酒類一樣,每一年每一個季節製造出的都會有差異。
但是夏安然最想說的不是這個。
他真的是非常非常想念這種味道!都要饞死了!
這是黃豆醬的味道啊!
當曹純翻身入夏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夏安然嘴中喊著胡瓜,眼圈發紅的模樣,他一愣,剛走近兩步他就看到了那一缸黑黝黝的顏色特彆詭異的醬缸。
夏安然一直在搗鼓這個他當然知道,看他今天的反應……曹純有些疑惑得問“景熙?你這是……失敗了?”
“沒。”夏安然三兩口將胡瓜咽下,然後他先把醬缸蓋上避免自己經受不住誘惑做出錯誤的決定,然後他和小夥伴分享了黃豆醬沾胡瓜的吃法。
也就是從這一日開始,他的醬缸量開始急速下降。
豆醬實在太好吃了,而且吃起來太香,夏安然在這一刻突然領悟到了自己曾經在考場時候做飯是多麼可惡的一件事,當他第一次將黃豆醬炒熟之後的那個香味,在他的心裡都能和佛跳牆劃等號了!
當時他怎麼會覺得這個很普通,這個是珍貴的醬啊!
怪不得老祖宗說,醬乃百味之帥。
沒毛病,完全沒毛病啊!
因為做飯太香,夏安然根本沒有偷偷吃的機會,曹純每次都能順著香味摸過來,夏安然甚至懷疑他能聽到自己開醬缸的聲音……
應該是錯覺吧,不夠好在曹純也算是鐘鳴鼎食之家,在吃這一道上很有品味,常常能給夏安然提供不錯的靈感,兩人的關係空前緊密。
在發生這次事件之後,夏安然已經決定將曹純的地位提高到郭嘉之上啦!
曹純的目光從醬缸上移開,他跨前幾步走到夏安然身側落座,眸中帶著晶亮笑意,道“奉孝乃主公謀士。景熙,那時候可還不是謀士呢。”
夏安然將醬口封上,聞言輕哼一聲,曹純的言下之意就是,郭嘉那時候可就是身為曹操謀士的本職,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先把人給拐回來。
夏安然是這麼對龐統的,雖然目前疑似失敗,但是顯然郭嘉成功了,給曹營拐回來了一隻夏喵。
說到這個,夏安然忽然想起了那時候拜主公的契機,“子和,那連發弩改進可還好?”
曹純微微搖頭,“還在研究。”
他語音平靜,麵上也是不顯,之前曹操得了夏安然那連發弩,極為看重,但是當他聽了夏安然給他分析的優缺點後,卻隻得出了二字。
正是雞肋。
雖然楊修此時還是個寶寶,但是曹操帳下人才濟濟,不過一眨眼就能得出這一結論,當然為了不傷害夏安然的心靈,這個結論還是沒說出去的。
曹純私以為夏安然自己也非常清楚連發弩的問題,他之後還給了曹操一份改進的計劃書,首要問題就是箭矢的不穩定性,其次就是射程。
不過夏安然提出的建議是,如果製造穩定性不亞於普通弓箭的箭矢,製作成本和研發成本都太大了,受益不大,不如試著製作雙發弩或是三發弩。
夏安然這把□□的最大優點就在於,他的上箭速度極快。
如今漢軍和諸侯間使用的□□還是需要腳踩上弦,所以需要三隊人輪流進行交換,一列射擊,一列準備,一列上弦。如此才可保障箭矢的全覆蓋,但是夏安然所製造出的□□排除更換箭匣的時間,每個弓箭手所耗費的時間可以說能夠被忽略不計。
曹操並不想放棄這份時間差。
若是上了戰場,這節約下的時間就太過寶貴。射程可以再改進,這份巧思卻是前所未有的。
夏安然自然不知道這其中曲折,他也隻是隨口一問便罷了,接著二人又聊起了關於嗩呐的事。
曹純飲著麥茶,他聽到夏安然問這個問題便微微一笑,他輕放茶盞,自袖中掏出一小巧木製長形物體遞給夏安然,夏安然接過,一轉就看見了上頭的三角開口。他露出了吃驚的神情,然後試探性得將這小棍湊到唇邊,一口氣輸了進去,“嗶——”頗為尖銳的聲音傳了出來。
果然!
這是口哨,最原始的口哨,製作原理非常簡單,在夏安然的那個時代,棒棒糖的杆子常被做成小口哨的模樣,小時候吃完了棒棒糖常常不舍得丟掉杆子,就收集著。
而因為每根杆子的音階都有所不同,男孩子們常常收集起來按照音階排列,互相比拚誰能吹出最響的哨子,為此不少人走上了人生第一步的改造之路。
拿下口稍後夏安然笑了起來,他微偏頭看著曹純“這個的確小了不少。更好攜帶,做起來容易嗎?”
“不難。”曹純言簡意賅,他見一樹葉飄飄蕩蕩要落到夏安然頭上,便伸手為他擋住了,二人的視線便移到了樹葉上,樹葉已經染上了秋色,帶上了點明黃色。
夏安然心跳如鼓,方才曹純傾身過來的舉動,注視著他的黝黑眼瞳,微微帶笑的唇角,都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沈戚。
他捧起自己的那杯茶湊在唇邊,心中卻閃過一絲悲意,他雖記得二人間的往事,卻記不得了沈戚的麵容。
可笑的是,此時卻經由另一個男人的無心之舉,聯想到了他……
夏安然狠狠灌下了幾口茶,再抬眼時候已恢複了平靜。
曹純的表情卻反而有些怔怔,他捏著葉梗轉動著樹葉,目光雖落在葉片上,卻並無焦距,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二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夏安然試圖打破平靜。
“子,子和,這哨子做出來是為了傳達口令嗎?”
“嗯……”曹純將葉子放在了身側,再看向夏安然的時候眸子卻深沉了些,他的情緒明顯不如方才高昂,隻是他擅隱藏,所以夏安然並未發現看過來的視線帶著探究,夏安然強打起精神,聽曹純為他解釋哨子的事。
嗩呐雖好,但是實在太大件,關鍵時刻還需要控出一隻手來,在訓練中無妨,實戰中卻有些累贅,兵中的一士官發現了這個問題,便借來了嗩呐研究,最後製出了這個口哨,後來細問下得知,這個士官自由居住在海邊,知道些海螺號的原理,再看了嗩呐之後才得到了靈感。
木哨的聲音雖比不上嗩呐響亮,但是令小部分人馬得令也已經足夠了。
倒是曹操對此格外讚賞,此時兵卒來自天南地北,將官說話都帶有方言口音,更不必說兵士了,隊伍第一個需要磨合的就是語言,但是若用哨音就不必,哨音可沒有方言,竹哨被係繩後掛於將官脖頸處,將官可以便動作邊吹哨,極為便捷。
而嗩呐被善樂之人拿去譜曲,做了軍樂器用。
“軍樂?”夏安然聽到這裡終於生出了好奇“是怎麼唱的?”
曹純沉默了片刻,啟唇在他身邊唱到:
“大風起兮雲飛揚。”
……
……
他唱的鏗鏘有力,仿佛鋪麵而來的就是戰鬥號角之聲,正是劉邦的《大風歌》,詞曲雖簡單,聽了卻讓人熱血沸騰。
而且這是漢人最熟悉的一首軍樂,傳唱度極高。
夏安然有些吃驚於曹純選了這首作為軍樂,他原以為會選《無衣》,轉念一想就知道為什麼了,曹軍以匡扶汗室保衛皇權為目的,用西漢開國帝皇劉邦的詞做軍樂,以抒發心願再合適不過。
同時,一句安得猛士,在此時用來更像是在詢問當今各自為戰的諸侯,漢室尚存,猛士何在?
他心中有些感歎,就聽曹純繼續唱了下去,卻換了一曲音調。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夏安然的雙眼慢慢瞠大,他猛地轉頭看向了也在看著自己的曹純。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後者見到他如此反應卻慢慢笑了,他口中不停。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夏安然猛地站起走到了他的身邊,眸中光芒閃動。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曹純微微笑著,又唱了一遍“何言,子,與戚?”